理想可曾幻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聖誕夜驚魂（ｔｈｅ　Ｎｉｇｈｔｍａｒｅ　Ｂｅｆｏｒｅ　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聽名字似乎是一部恐怖電影，看畫面似乎是一部另類動畫。也許兩種總結都對？誰知道呢，至少對我來說，這是一部讓人痴迷的藝術品。

　　開篇一段三分鐘的「群魔亂舞」充分體現了蒂姆·波頓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各種造型獨特又算不上恐怖的怪物配合低沉而優美的唱段瞬間吸引了我，而看完全片之後，我發現這不單純是一部動畫電影，更是對生活隱喻，對命運嘲弄的藝術品。

　　作為一部創作於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木偶片，《聖》沒有《ＦＦ》那些華麗得掉渣的ＣＧ，也沒有多麼深刻偉大的內涵，這部每禎畫面都是擺拍的電影更像是一部凝結了蒂姆·波頓思想與精神的自娛之作。影片講述了住在「萬聖節城」卻厭倦了每年嚇唬小孩子的南瓜王傑克誤入「聖誕節城」，被那裡的歡樂氣氛所感染而決定帶著手下的怪物們歡度聖誕節的童話故事——如果那些有些噁心和恐怖的場面也可以稱之為童話。當然，腦子裡只知道怎麼嚇人的愚蠢怪物們顯然不能理解聖誕節的含義，他們好心準備的禮物只為守候在壁爐前的孩子們帶去了無盡的恐懼，最終，傑克釋放了綁架來的聖誕老人，讓後者重新找回了聖誕節的快樂氣氛。

　　可以說，整個故事的情節簡單直接，沒有故佈疑雲，沒有逆轉橋段，每個人在看到怪物們準備的聖誕禮物時都知道故事的結局如何。因此說這是一部典型的過程重於結果的電影，它最吸引人的地方是那濃郁的哥德氣氛，讓人大吸涼氣的黑色幽默，無處不在的歌劇唱腔，以及蒂姆·波頓想要表現的，一種能夠引起共鳴的身世經歷。

　　開篇一個看似完美的萬聖節過後，南瓜王傑克一個人默默地離開歡慶的同伴，用一段充滿憂鬱、不滿、抗爭卻飽含無奈的獨唱拉開了這部電影的真正主題——在我看來，那是關於理想的幻滅。

　　第一遍看到傑克站在山巔月下歌唱的時候，我自然而然的聯想到波頓其人。這位好萊塢鬼才拍攝的《剪刀手愛德華》、《斷頭谷》、《金龜汁》等電影都因基調灰暗，充滿詭異想像與隱喻而被排除在主流電影的大門之外。即便是在一些影評人看來，波頓也和靠拍恐怖片賺取腎上腺素的導演沒有什麼區別。基於這樣的背景，我很快將作者與他的人物聯繫到了一起，在這個讓人過目難忘的場景下，內心苦悶的南瓜王和創作他的蒂姆·波頓迅速融合成了同一個影子。

　　第二遍看到這裡時，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想起自己因脾氣火爆而被中學同學當成異類，因耿直不羈而被大學講師當成另類，想起自己與這個社會的不融洽，又想起自己想要努力與這個社會融洽，想起自己以堅持原則為傲，也想起自己為放棄個性而悲……後來和女友說起這件事，她輕輕的回答了一句：「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這樣的影子。」是的，好的電影、音樂、美術作品是能夠用獨特展現共性的，這不就是藝術可以超越國界的原因嗎？在傑克身上，任何一個認真生活的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在浮光掠影又支離破碎的現實之外，一個如南瓜王般消瘦、寂寥的影子。

　　其實在我看來，整部《聖誕夜驚魂》要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關於理想與現實的衝突，以及理想最終幻滅的故事。傑克想通過化學實驗搞清「聖誕」的含義，最終無奈放棄並轉而用自己的方式去解讀；殭屍女主角總是設法從自己的製造者那裡逃走，卻始終不能成功；聖誕老人只想在聖誕節的時候給孩子們送去禮物，卻在節前被三個小怪物綁架；而好不容易穿上聖誕服飾要開始為人們送去歡樂的「聖誕王傑克」，則被無情的火炮打落於塵埃。毫無疑問，還有「萬聖節城」的怪物們，他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什麼是聖誕節，這些天真單純的傢伙只是追隨著他們的南瓜王傑克，因此在看到自己的王被人從高空轟下來的時候，那種混雜著緊張、失落和不解的情緒伴隨著本片的高潮達到了頂峰。

　　落在聖母雕像懷裡的傑克再次寂寥的歌唱，這一次他終於覺悟，認清了屬於自己的宿命。陰森恐怖的「萬聖節城」回想起來是那麼的美好，南瓜王只想儘快回到家的懷抱。他救出了險遭魔掌的聖誕老人，將剩下的爛攤子一一甩給這個快樂的胖子。南瓜王傑克又回到了屬於他的王國，這裡只有無盡的恐懼與邪惡。

　　當然，《聖誕夜驚魂》首先是一部動畫。那位為愛執著的殭屍女孩，那只可愛的幽靈小狗，甚至那些舉著遮陽傘上街的吸血鬼都充滿了童趣，能讓人發自內心的微笑。故事結尾，獲得自由的殭屍女孩靠進傑克的懷抱，就在後者曾經獨自低吟的地方。這個鏡頭不僅僅成為「ｔｈｅ　Ｎｉｇｈｔｍａｒｅ　Ｂｅｆｏｒｅ　Ｃｈｒｉｓｔｍａｓ」品牌的主打招貼畫，也為這部陰冷的影片保留住了一抹亮色。

　　「萬聖節城」的生活還在繼續，南瓜王傑克重新回到了以嚇人為生存目標的世界當中。也許在怪物們的回憶裡，這一年的聖誕節只是一圈波瀾，一個別樣色彩的幻夢。傑克就這樣欣然接受了失敗，因為當他模仿著聖誕老人，坐在那架由骷髏麋鹿拉著飛翔的棺材馬車上時，「萬聖節城」的夢想已經實現了。

　　有時候，追求理想的過程比最終的結果更值得享受，如果你所在的是在一個夢想容易幻滅的世界，這一點就變得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