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顧長衛是一個很好的攝影家，看他的導演處女《孔雀》的名字，就讓人有很好的印象，搞攝影的去作導演，鏡頭語言還是能夠掌握的很好的，以我的常識。在我的閱讀期待中，這應該是一部很唯美的片子，有著如孔雀一般絢麗的畫面，可能畫調應該是關錦鵬風格的。
看完整部片子，才感覺到我有些太輕視了顧長衛作為導演的能力，中國古語有云：「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這個以前一直拿著機器說話的樸素而單薄的男人，想要在鏡頭裡要講的話可能是太多太多，而別人的東西已經承載不下了，有一天他終於站起來，以他自己的方式講述他想要講述的故事了。於是，孔雀開屏了，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分，綻放了他的美麗。
《孔雀》的美麗，遠遠不在畫面上，作為攝影出身的顧長衛，並沒有在可以的取展現他的這一長處。在影片的開頭，我們好像看到了另一個章子怡。同樣是白衣蘭裙子，包裹著削瘦俏麗的身子，面容恬淡而倔強。姐姐做夢都想著有一天當傘兵，她渴望這樣一種從天而降的神奇與自由。她不安於小城市的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她要的是有一天能夠從這裡走出去，一飛衝天。因此，在這個鎮上所有的工作在她眼裡都是枯萎而淡味的，都是不適合她的。傘兵是她最接近的夢，為了夢想，他可以不惜一切，甚至是自己的貞操與名聲。可是現實卻總是陰差陽錯，當機會來臨時，她以為自己已經抓住了時，現實卻跟她開了一個不打不小的玩笑，那個其貌不揚的女孩在她的姐姐的陪同下，實現了遠行的夢想，而她卻只能講那瓶用弟弟的私房錢買的酒撒進小河。她的夢想就這樣成了一個永遠的夢想了。失去了理想，生活在她的眼裡就是例行公事了，於是這個女孩子結了婚——和一個局長的秘書——因為想要一份工作，更因為是想要遠離那個對他來說沒有溫暖的家。接下來的生活是失去了支撐的自由蔓延，如野草般無邊無著，卻凌亂不堪。
弟弟是這個故事的講述者，用著他那善感的聲音把故事講的憂鬱而扭捏。這一對不快樂的姐弟在一個分不到溫暖的家裡，彼此有點依靠卻要彼此隔離。他們妒忌他們得了腦癱的哥哥，專寵了父母所以的愛，使得他們成了多餘的人。影片中多次重複他們吃飯的鏡頭，一家人五口在一條狹長的走廊里吃飯，不時有人走過，彼此低頭無語。這個家平靜寡悶，在這對姐弟的眼裡，父母日復一日的對哥哥偏心與對自己的忽視，使得他們除了對了家庭的厭倦和對哥哥的憤恨，已失去了對家庭的任何感情。家只是他們的逃離的起點。在弟弟的故事裡，姐姐是她的同道中人，是她唯一的依靠者和知心人。可是他們在外面走了一圈，風風雨雨過了，還是回到了家裡，只是生命里多了一些更加無奈的東西。姐姐離了婚回到家，有一天遇見了初戀情人，居然對面不相識。弟弟在外面幾年幹了些什麼無人知道，只是少了一截手指多了一個拖著前夫兒子的女人，因為不想工作而成了全職保姆。他們都是跑不出去的人，或者當他們跑出去了以後才知道，哪裡都是一樣的，而家至少是一個擋風遮雨的地方，雖然並不溫暖。
只有那個看似蠢笨的哥哥，他抓住生命賜給他的並不多的資源，努力滋養著自己，不錯過任何的養分。他是積極的入世主義者，立身處世用著他那套最管用的哲學——該要什麼就要什麼，沒有可以畏懼的。雖然他沒有抓住他唯一的一次愛情，但他卻讓那個女人明白，什麼叫做不明智的選擇，他也讓那些曾經嘲笑他的人都自嘆弗如。他就像《西遊記》中的豬八戒，不但利用著自己的弱點，更是利用著人們的弱點，把自己的傻變成最實惠的資源，口惠實至，對於生活他兢兢業業，卻少有聰明人的好高騖遠，所以他才是生活的犬儒主義者，所以到最後只有他才能說得出在自己家裡養孔雀的話，大智若愚，而聰明者反被聰明所誤，過的也不過是碌碌一生。
在這個片子裡，溫暖是少有的，有的只有共同遭遇者的惺惺相惜。即使是美麗，也是綻放在曲終人散的寒冷的冬日。在這個片子裡，情感是最稀薄而昂貴的。顧長衛在表現情上無比吝嗇，無論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都是融合在碌碌的生活中，與一種慰藉息息相關。在這裡人不是特立的情感的動物，而是生活在無望中掙扎的小小蟲子，他們渴望溫暖，卻長久的生活在冬日情感的嚴寒中。比如母親對哥哥的愛，引起的是姐弟的妒忌，而哥哥卻是最明白的，他知道那是母親的一種補償心理，他安然的享用這份誇張的愛，卻沒有任何負擔，因此這份愛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一種補償與憐憫。姐姐鍾情於那個解放軍戰士，可她作後痛哭的原因卻是理想——逃離家庭——的失落。追求是人生最高貴的事情，沒有了他，人就回歸塵土了，註定庸庸碌碌一生於生老病死。筆者認為，顧長衛還是用的是一種俯視眾生的視角。
2005-03-10 23：58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