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 Lynch，這次你考倒我了

看電影當然不是為了猜謎。David Lynch的新作《內陸帝國》（Inland Empire）用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破碎，試圖讓那些愛好猜謎的觀眾喪失信心，這樣他們才能注意到影像的本色表達上。

看David Lynch的電影不去做猜謎的努力又是不可能的。今晚被酒精折磨的我枯坐在沙發上，在整整3個小時間與這個刻意混淆夢境和現實的導演搏鬥，渴望尋找任何一絲可能的蛛絲馬跡貫穿起整個故事。但這次的故事是全盤崩潰的。表面看來，《內陸帝國》延續了David Lynch一貫的手法，它敘述兩個女人的故事：一個是在偷情中把自己想像成妓女的波蘭女子，一個是模糊了她所參演的電影和所處現實之間的界限的好萊塢女星。這兩個故事彼此交叉對應，兩個女人的命運和身份甚至相互置換融合，儘管有數不清的幻覺干擾，基本的脈絡還是可循的。但這只是表面。每當我為自己終於掌握到一點點線索而竊喜的時候，David Lynch總是不失時機地祭出某些個至為堅硬的非邏輯性，摧毀掉所有的推測，令一切看似可能貫通現實和夢幻的證據都成為了偽證。最後的時候，他告訴精疲力盡的我：洗洗睡吧。

我沒辦法睡著。挫敗感折磨著我。對面鴻山的幾星燈火還是那樣安靜，樓下卻傳來在建工地恬不知恥的灌漿轟鳴聲。我的內心思想和那些燈火那些轟鳴聲以及經過的卡車有超越現實的並存，如果我捲起書房的竹窗簾，對面鼓浪嶼前黑暗的海洋和逼近海洋的一長排路燈更會增加這個夜晚的虛幻。但是被折騰得痛苦不堪的我，已經懶得去做這個多餘的舉動了。

白天上廁所時我在翻閱一本叫做《上帝與新物理學》的老書，裡面再度提到著名的薛丁格貓悲慘故事。故事說，當你有一個開關來決定一隻貓的生死時，你的手如果還沒有掰動開關，那隻貓就處在一種或生或死的狀態——這隻被描述為一個量子過程的貓等同於死-活的兩可混合。我們熟知的阿甘也明白這個深奧的理論，他說，人生就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會取出哪個。這句話的科學依據其實是：你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會取出哪個的原因，在於盒子中的巧克力在你的手掂起其中一個之前，其排列組合類似於搖獎，還是陷於無窮的變化之中。

現在我不得不承認，David Lynch也是此道中人，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熱衷於在一部電影中創造儘可能多的平行宇宙，並且愈來愈堅絕地打斷這些平行宇宙之間的邏輯鏈了。在《妖夜慌蹤》、《赫穆蘭道》的時代，這個瘋子已經幹得很出色，但那時他良心未泯，到頭來還是會給出一兩個能夠貫通平行宇宙的蟲洞，比如說，一兩個道具，一兩個富於象徵意義的場景，供觀眾架起現實和幻夢的橋樑。這次，蟲洞消失，道具隱匿，橋樑崩塌，他像一個真正的量子物理學家一樣，推演出一組根本就無法相交連通的平行宇宙，而我們這些觀察者的精神，也只能隨著宇宙的分岔而分成無數的副本，其數目之多，令人徹底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