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
2007-09-14 21:15:22
《太陽》:符碼的狂歡
《太陽》:符碼的狂歡
文:張飛明
1、父親的缺失
房祖名演的是「小隊長」,從被周韻扇了一千多個耳光,到跟孔維上了床,再到被老唐一槍打死,他一直沒明白的事,其實不是「什麼是天鵝絨」,而是「父親是誰」的問題。他問了周韻,問了李叔,前者給他一張少了頭的照片,後者的故事閃爍其辭,都沒能給他完整的父親形象。
父親的缺失在這裡幾乎等同於男性力量的缺失,慾望的被壓抑在一個缺少男性的世界裡,順理成章地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桃園世界」里,與象徵著「性」原始狀態的大自然一起成為被隱喻的對象。
某種意義上,少了父親,便少了某種剛性,房祖名角色便油然多了幾分女人的嫩性,「瘋」的故事也就顯得空靈而感性,看上去更像是虛無縹緲的「夢」,事實上,「瘋」與「夢」是一體的故事。既然是夢,那麼它必然是無解而神秘的。它最貼近姜文的心,卻最不易表述。
周韻背著一筐石頭,健步如飛,動輒爬上樹,像是卡爾維諾筆下的「樹上的男爵」。《樹上的男爵》探討的是「一條生活的道路」,而周韻的「瘋」,說的其實是夢該如何可能的問題。
2、不可知力量
某種程度,不可知力量構成了姜文作品秘而不宣的創作主題,是架構《太陽》四部份的主線,它是「瘋」中嘮叨著「我知道,我知道」的鸚鵡,是「孔維的屁股」,是「夢」中那塊著了火飛向列車上空的布匹,而在「戀」中,它即是是引領故事走向的「神秘之手」。
露天電影的當晚,究竟誰摸的屁股?
可以確定的是,直到電影結束,我們仍無法知曉答案。
能讓我們破解謎團,這不是《太陽》的風格,更不是姜文的風格。如果你看了《鬼子來了》,該清楚不可知力量在那部電影裡是整部電影的核心所在和敘事的驅動力。三更半夜裡,與女人在溫床里直喘氣的馬大山莫名其妙地被人硬塞了一個麻袋,裡面裝了倆鬼子,但塞給他人的傢伙卻自始至終身份不明,彷彿外星來客,儘管如此,這荒謬的一件事卻深刻改變了劇中所有人的命運,置後者於一種荒誕的境地。
不可知力量以它獨有的神秘感發揮了巨大的嬗變能量,它像是《等待戈多》中沒有拋過頭面的戈多,像上帝一樣時刻左右人們的意志與行為。據此有人認為,《鬼子來了》是中國的荒誕派作品。與其說它基於一種現實的基礎,毋寧說它乃是現代電影存在的某種標誌,醞釀七年的《太陽》無疑正印證了這點。
不可知力量終究代表了一種生命無常的狀態。與《鬼子來了》不一樣的是,儘管命運無常,姜文還是為《太陽》添加了生命輪迴的思想。梁老師死時嘴邊掛著微笑,至少說明他看透了有些東西。這些東西可以是深層的生命緯度,可以是表層的愛與慾望。愛與慾望的缺失,不正是梁老師所生活的時空最大的符碼嗎?他可以像以賽亞•伯林一樣,「生活在表層」,只不過用的是微笑而不是文字。
老唐對陳沖說:「我的門一直沒鎖。你一推就能進去了。」而後,鏡頭對著左右搖擺的鑰匙,像是定格了一樣。再次印證了姜文對密碼符號的偏好。陳沖的屁股與鑰匙在這裡對位於一種密碼與解碼的關係。
3、孔維的屁股
孔維的屁股談不上美,至少在影片裡,它還涉及不到一個感官審美的問題,而是如陳沖的一樣,意在表明影片的被壓抑的慾望主題。
孔維的大屁股特寫硬生生地對著觀眾,乍一看去,似乎在無情地嘲弄觀眾,的確讓人不爽(這是種很危險的做法),在影史上尤其是中國影史上,讓一個人物的屁股如此對著觀眾好幾秒鐘,也就屬《太陽》獨一無二,僅憑這點,也得說,姜文夠漢子。但細究其中,我們得說,姜文即使不是世界影壇上第一個創作自覺的人,也該是中國導演里使用電影語言最自覺的第一人。如果說影片第一部份的「瘋」的疏離特質已經讓我們明白這是部「電影」的話,那麼這裡孔維的屁股的確有效起到如布萊希特所說的那種「間離」功能,讓我們猛然從故事抽身(有人認為這是《太陽》的一個缺點),但卻又良苦用心地「慫恿」我們,應該對孔維的屁股有所想法,或者更進一步的,就像第二部份中的「神秘之手」,上去摸它一把。我想,這才是姜文在這裡所想要表達的創作目的,但又跟塔倫蒂諾新片《死亡證據》中的螢幕屁股不一樣,至少後者所處的環境不那麼壓抑。
既然如此,孔維的屁股——不好意思,實在說了太多次孔維的屁股了——跟陳沖的屁股,甚至是電影中所有女人的屁股一樣,都自覺充當了慾望表達的載體。而我們就跟老唐或者梁老師一樣,即使不夠膽量行動,也是慾望的主體。自法國電影新浪潮來,就如何在觀眾、電影和創作者之間架構互動橋樑的問題,電影理論談了那麼多,還沒有像這個簡單的鏡頭表述的意蘊豐富。
4、壓抑的狂歡
誰是「小隊長」的父親,在這部份里仍不是很明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電影結尾那顆太陽確實讓人看得爽心悅目,有力傳遞了片名的涵義,「天一亮他就笑。」
攝影在這裡發揮了它在本片中應有的敘事功能,與虛幻的「瘋」相比,「夢」看不上現實的基礎反而堅硬了點,卻更完美地描刻了夢境,一種渾然天成的質感溢於言表,彷彿沙漠上閃爍著星光的營火,彷彿飛向列車上空著了火的布匹,超現實的味道不言而喻。
人們圍著營火縱歡縱舞,或者奔跑,或者歌唱,或者摟抱,無一不承載著群民的狂歡,儘管這種狂歡的背後是被壓抑了的性慾與生活的激情。應該說,這壓抑的狂歡依舊承襲了《鬼子來了》中姜文對此種情緒的獨衷與理解,人們有理由相信,對慾望舒張的流露源自生命的一種本能,由此它向上連接了「戀」與「槍」,向下則回歸了「瘋」。這是影片中最為流暢的一個段落,它該成為《太陽》讓人印象最深刻的絢爛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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