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 經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短巴士」，指的是傳統美國黃色的校車。大部份的「正常」孩子都要在坐長長的黃色巴士上往返於學校和家裡。孩子們有「特別的需要」的，情緒上無能為力的、有反常規的孩子才能坐在更短一些的黃色巴士上，車裡人不會太多。

在《SHORT BUS》裡，幾個主角就是這些孩子，他們已經長大成人，其中也有曾經「正常」的孩子，，在成長中來到了這部短巴士電影，曾經「正常」和「不正常」的孩子，匯聚在「短巴士」俱樂部，一個性愛俱樂部，期待性福……

在性愛俱樂部「短巴士」里，性如同宗教，群體的性愛場面如同古老油畫。在美國，宗教和性是不相容的，但是在60年代，垮掉一代受印度古老文化影響，掀起了性解放運動，那個時候的美國，宗教和性是一體的。在古老的印度，宗教和性是一體的，《欲經》中對古代印度的描述就像本片中俱樂部中的人們的生活：沉湎於詩情、音樂、繪畫和雕刻等高雅的精神生活，輔之以鮮花、香水、美味佳餚……不同的是古印度的那些文藝青年們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是性愛以及性愛中的各色女人，而到了今天，現代的美國，文藝青年性愛俱樂部「短巴士」中，男人和女人被分隔成兩個同性戀圈子，俱樂部中那些群P場面中的人和故事中的人不相干，美好幻覺如畫的場景外，是孤獨的人。

影片的前戲是做愛。詹姆士孤獨地在自慰，Severin抽打著多嘴多舌的顧客，Sofia在和她丈夫沉浸在美好的激情中，歡叫聲聲。精液射在畫布上，成了另一幅畫，面對這幅畫，Severin諍住了，她期盼的高潮是時間停止而她是一個人，但是畫上有了他人活生生的精液，時間停止了，她不是一個人。在這部油畫般的電影中，前戲之時，相互撫慰的人，自我撫慰的人，手持皮鞭的女王，全都心懷沮喪，沒有高潮的喜悅。

Sofia是個裝做性福以伴侶顧問為職業的女人，詹姆士和Jamie這一對令同性戀們艷羨的情侶是她的咨客，Sofia坐在她那間掛著「救命」書畫的辦公室裡，終於暴露了內心的沮喪。她的咨客成了幫她的人，在Jamie的推薦下，她來到了「短巴士」俱樂部，在這裡她遇見了Severin — SM女王/藝術追求者。

Sofia的沮喪是她從沒有過高潮，詹姆士的沮喪是他難以將性與愛融合自我隔絕，Severin難以感受情感與他人建立情感關係。他們都是自我隔絕的人，沒有安全感，心靈的壁壘阻滯快感的傳遞，在摩擦不斷中，他們的內心相互暴露，情感相互傳遞，人物逐漸失控。

詹姆士在完成一次自我拍攝，他計劃在拍攝中自殺，在他製作的DV中，有他童年不幸的紀錄，有他成年後和Jamie的相親相愛，有自慰。他在自殺計劃內完成了一個自戀式的小電影，而同時，另一位偷窺者也在拍攝他的生活，偷窺者在他自殺時出現，也進入到詹姆士的小電影中。重重疊疊的攝影機，視角變換，自戀他戀，導演將自我形象和觀眾視角滲透到影片中來，籍著偷窺拍攝者的形象，塑造了一個猶大的形象，他在畫面中一直處於隱蔽處夾縫中，出賣展示靈魂。偷窺者和「短巴士」的老闆分別在兩個三位一體的關係中都是奇妙的第四者。這就是電影，不同於畫，有時間的錯覺，就不僅僅是三維的錯覺。

Severin的真名叫Jennifer Aniston，她羞於講出這個真名。她武裝成SM女王，手持照相機停滯時間中的人，將照片證據一樣展示於人，毫不留情。但是她卻難以面對自己，她怕看到自己，自卑的她，用皮鞭抽打他人，只有疼痛才能感受存在。

Sofia在失控中離開了人群，咨客的一句話點到了她的心，她在自我掙扎中奔向大海，海潮翻湧，她在徹底的孤獨中迎來高潮。

高潮的一刻，整個城市斷電，時間停止，所有人都是一個人。

溫柔的燭光中，人們相互凝視，詹姆士立於高處俯視Jamie，如神獨立。

如同死而復生，停電的城市重新接通了電流，溫情的人們眼神安詳，重聚於「短巴士」俱樂部，狂歡繼續，癲狂之後，Sofia失魂落魄，平靜安詳，和陌生不陌生的人擁吻。

一場性愛電影至此結束了一段心靈的高峰體驗，短暫的初步的高峰體驗，假悟，至喜的體驗高潮般短暫。短暫的神性閃耀，個人回歸為徹底的個人，同時又與所有人聯繫為一個整體，這就是普遍而短暫的高峰體驗。約翰•卡梅隆•米切爾（John Cameron 米契爾）導演了一部此時此刻的電影，這場電影不回望審視，不展望期待，展示了一個剛剛步入中年的導演既不成熟也不幼稚的天真內心。

初看這部電影時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太多展示的性，性成了人物關係的結合點，那種感覺就像片中詹姆士的感覺 — 在性中懷疑愛的存在。片中的畫面讓我想起印象中看過的油畫，又想不起來，在我翻閱畫冊的時候我逐漸明白了這部電影，雖然我始終想不起是哪幅畫。這部電影看起來情色又輕鬆幽默，充滿了畫框，這些畫框巧妙地存在於佈景之中，不像彼德格林納威那樣刻意。暗藏畫框中，可以發現文藝復興時期油畫的構圖色調，超現實的畫面，宗教和超現實主義藝術自然巧妙融合到一起。好似印度密宗中對於性愛的的認識：性愛是超越現實世界的有效手段，最為神聖。真愛即無愛，徹底的自我沉浸與自我解脫，禁慾與縱慾、苦行與性力奇特地化為一體，成為同歸的殊途。

有即無，色即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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