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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

太阳照常升起/太阳再次升起/TheSunAlsoRises

7.2 / 2,569人    Canada:116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姜文
編劇: 姜文
演員: 姜文 陳沖 黃秋生 房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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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l

2007-10-01 20:46:40

太陽底下的新鮮事兒


看了《太陽照常升起》十幾天了,今天又看了一遍。

在電影院時第一個鏡頭我就沒繃住
虎軀一震,心中暗道一聲不好,著了姜文的道。
只見低機位的攝影機勻速、有力的推出一個囂張的斑斕軌跡,光、影、色、形皆已分崩離析
花,帶著風聲呼嘯著生生扎入眼球
一時間心頭一沉
high了

結構、符號、政治隱喻之類無須贅言,自有闡釋學愛好者以乾嘉手法庖丁解牛,六經注我;
高呼看不懂的也請保持身心健康,有秩序的離場,看不懂不是誰的錯,第二天一起床您的生活又能正常了。
太陽照常升起。樂觀一點。

瘋媽說:「只能說你沒懂,不能說你沒看見」
對於在第一段中被衝擊地暈乎乎的觀眾這是一個導演的愛心小貼士,「先看著,自有分曉」
我深信的是,影片的倒敘手法不是為了炫技,而是沒有辦法,別無他途,否則就沒有這部電影,什麼都沒有。
美麗的接近危險的事物都有一個特點:非此不可。
比如《黑色追緝令》,比如《地下》
1976的春夏秋,姜文把六個人的命不由分說攤開,推到觀眾面前,
正在狐疑間,1958收攏了所有的線條,每個人的面容都在此成為一個歷史的縱深,他們恣肆如狂,全然不知今夕何夕。
觀眾則坐在命運女神的高塔之上俯視,時間被具像化為點,線,面,一覽無遺又諱莫如深。
嘆息在黑暗中傳遞,像暗號一樣。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身處過去之中不斷想起剛剛發生的未來,其間還有沉默的18年,像水下隱去的冰山——電影萬歲!

第一個問題,瘋媽瘋嗎?

看完全片,想起瘋媽上樹、刨坑,想起一句「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登時心裡空落落的。
什麼是瘋?不和諧。
瘋媽帶著小隊長來到阿遼沙的故鄉,無論是找什麼等什麼夢什麼,總有一點什麼
但有一個前提:她不能與死亡媾和,像那些正常人一樣,相信生就是生,死就是死。
那麼就瘋吧。讓羊上樹,讓河岸漂浮如舟,讓死人把菸頭抽進肚子,用石頭砌成一個無人知曉得世界。
小隊長進入了石屋,這脆弱不堪的空間之中,一切實在之物都經不起一聲噴嚏,湮滅如塵。
瘋媽念道:「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現在黃鶴樓也塌了。
治癒一個瘋人就像叫醒一個夢遊的人——多麼簡單,多麼恐怖。
當他驚惶的從石屋中逃出,卻不知,瘋媽已經無處去發瘋了。
所以當他回家,瘋媽不瘋了,通情達理,神志清醒。
然後她不見了。
瘋是一根肉中刺,瘋媽活一天,它就讓瘋媽疼一天,苦熬一天,然而一旦
一旦將它拔出,瘋媽就要消失了——
不是死,是消失,誰也找不到她。

以此而觀,世上不瘋的人只怕不多——只要我們相信,每一個人都曾溺於愛恨,每一顆靈魂都渴望上升。


第二個問題,梁老師一定要死嗎?

梁老師的自戕是一個結果。
但就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把第二部份拆分下來,也很難在色情質感和狂歡氣息中覓到死亡的隻言片語。
那麼我們對表:1976。
無須隱喻,傻子都能想像,被放逐到廚房的情調小資梁老師經歷過什麼。
流氓事件只是那不可或缺的最後一根稻草。
梁老師和老唐走在校園裡,梁老師喃喃的說道:「:陌生,陌生」。
是啊,多麼陌生,性壓抑像低低的雲壓著每一個人的額頭,
人們狂熱的追趕流氓,十二萬分的關心女同志神聖不可侵犯的臀部。
那可是屁股啊,生死攸關的屁股,革命事業的成敗就建立在對屁股的捍衛上。
林大夫的躁狂症式的極端生理化的愛,和那個「如花」一聲兼具深度與質感的「丟你老母」
是一種失語症的發作——革命年代是一個騸掉抒情能力的壞年頭,這事兒,怎麼說呢,沒法說啊。
梁老師沉冤昭雪,虛驚一場,他不是一個摸屁股的臭流氓了。
老唐出門去找林大夫來慶祝
窗簾在梁老師眼中緩慢的飄蕩
我分明在梁老師的眼神裡看到了兩個字:
沒勁

在第四部份的婚禮狂歡中我又看到了梁老師
帳篷外,男人和女人旋轉成無數光圈,他們像發亮的石頭在火光中盤旋
酒精與音樂把血液燒得滾燙,女人像海豚群,出沒在一片男人的海洋里
一個老人猛然在他老伴兒臉上香了一口。
他第一個衝上去把新娘搶過來,拋人人群——大笑著在女人身旁遊走,手被一個個女人笑罵著拍開,最後被姑娘們按在地上好一頓修理。
難怪他說「:陌生」。
所以說,他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第三個問題,天鵝絨是什麼?

1958年的老唐和1976年的老唐是不一樣的。當然,他仍然是個雄性動物(帶著姜文的審美取向),喜歡槍,企圖控制一切,狡黠,但他已經不一樣了。他身上的力量正在喪失,他的情婦林大夫愛上了梁老師(我相信他知道的),他被趕到又一個「陌生」的地方,只能帶著一幫野孩子意氣風發的去——打野雞。他也知道,悵然若失的說「:你們說死人會笑嗎?」,他覺得梁老師會笑話他的。媽的,最要命的是,他已經不浪漫了。

姜文用大端的篇幅描述老唐如何槍法如神,如何顧盼自雄,其實沒有比這更悲哀的了,一條漢子,整天打野雞,一舉三得,一是為了隊裡二是為了管孩子三是為了打發時間,向一群低級禽類展現自己的雄性統治力,我看見的是——這人快不行了。

可是連自留地都失守啦。偏偏還是自己的結髮妻去勾了那個嘴上沒毛的小隊長,在黑暗裡他沉沉的呼著氣。無力感。怎麼辦。其實後來他都已經準備就這麼認了,他現在就像個廢墟。他也原諒了老婆,繼續去為隊裡打野雞。可天殺的小隊長說「:你老婆肚子根本不像天鵝絨」。

不開槍的話他就徹底毀了。

天鵝絨是什麼?
是穿過18年幽暗時間一直握在他手心的信物,是早已灰飛煙滅的輕狂時節遺下的一枚殘片。
小隊長的話既是抹殺又是提醒,把他整個貶成了螻蟻。

不殺不行。


第四個問題,世界從那裡開始嗎?

第四章,絢爛至極而歸於目盲的一章。
它必須耀眼,必須無以倫比,唯有此才能使前三章都臣服為它的回聲,它的遺蹟。
在那個1958年,所有人物都在燃燒,燒他們的聲音,血液,骨骼,他們不惜汗,不惜淚,不惜命。
所有人在他們最好的時候。生命濃得發苦,容不下一絲鬆懈倦怠,電流走在他們的神經上,迸裂著火花。
瘋媽在一堆遺物前哭得透徹,老唐雄性的槍聲在群山間迴響,梁老師笑得一口白牙。

瘋媽與唐妻並行在山路上,最新鮮的苦難與最新鮮的幸福對峙,沉默與語言交換著消息。
其後,苦難拐向「非盡頭」,幸福拐向「盡頭」。
其實上面那句話是同意重複。對不對。
驚心動魄的是,我們什麼都知道,而她們卻一無所知。
是的,世界起於我們的無知。

但是
起火的帳篷照亮了整片戈壁,火車轟鳴著開到天上去了,他一笑天就亮了。
電影結束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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