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為誰開屏，或寂寞的驕傲

   昨天終於看了期待已久的《孔雀》，說實話，我沒有想到它如此的壓抑，又是如此地尖銳。我沒有經歷過70年代，不知道影片是不是像一些人說的，逼真地還原了那個時代的氣氛。自然，有些細節能讓我想起我的童年，比如說做煤球，踩縫紉機等等，還有一家人圍著桌子吃飯，好像那時候大家也不怎麼說話，但感覺氣氛並沒有那麼壓抑。多虧了電影溫暖的色調，平靜的視角，適時響起的音樂，使我們不至於被過深地灼痛。

在平淡乃至壓抑的生活氣氛中，夢想、尊嚴與渴望便會以極其尖銳的方式表現出來。難以想像，姐姐會為了要回自己縫製的降落傘而犧牲自己的貞操，而在弟弟看來，一個智障的哥哥帶給他如此多的羞辱，以致於他甚至想毒死他。姐姐騎著自行車在大街上飛奔，自行車後面繫著美麗的碩大的降落傘；文工團的老人在姐姐的手風琴伴奏下跳著歡快的朝鮮族舞蹈；英俊帥氣的「警察哥哥」給教室裡的弟弟送雨傘，同學們都朝他投去羨慕的目光。這些是影片中不多的明亮的鏡頭，更多的時候，他們是在庸常的冷漠的日常生活中獨自掙扎。

然而他們從來沒有失去他們的驕傲，夢想與尊嚴賦予他們的驕傲。即使到了最後，姐姐和弟弟在街上碰到那個徵兵哥哥，也許是她少女時代的第一個戀人，現在身邊已經有了孩子，鬍子拉碴，旁若無人地啃著包子。姐姐上去對他說，你說你會永遠地愛著我。他疑惑地看著她，半晌才說：「你……你貴姓？」姐姐驕傲地轉身離開，弟弟問她：「那個人是誰？」「是一個一直愛著我的人。」「他跟你說啥？」「他說他永遠愛著我。」弟弟笑著說：「人家孩子都好大了。」「孩子有啥稀奇，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

甚至他們智障的哥哥也有他自己的驕傲。「嘟…嘟…嘟…嘀，剛才最後一響，是北京時間八點整」，這是他的驕傲。他那唯一的、不切實際的愛情也是他的驕傲。後來，他的瘸子老婆對他說：「他們都瞧不起我們，別人都靠不住，只有你看得起我，我看得起你。」

可是這驕傲又是寂寞的，他們把它封鎖在自己的內心裡（或許哥哥除外），用它來抗拒現實。即使在關係不錯的姐姐和弟弟之間，他們似乎也不願意分享彼此的驕傲，以及這驕傲受挫之後的痛苦。姐姐的傘兵夢破滅後，在送行三軍的隊伍中，姐姐和弟弟彼此眼神猶疑的相遇和匆忙地躲避，便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而在影片的結尾，姐姐挑番茄時壓抑不住的淚水噴湧而出，她把臉轉到一邊，不想讓身邊的弟弟看見。弟弟疑惑的表情表明他並不理解姐姐的驕傲和痛苦，其實姐姐又何嘗理解弟弟呢？

或許由此才能理解最後堪稱點睛之筆的結尾：孔雀總在無人之時悄然開屏，不為別人，只為它自己。這也正如我們內心的驕傲，總是在自己的世界裡寂寞地生長。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