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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

太阳照常升起/太阳再次升起/TheSunAlsoRises

7.2 / 2,569人    Canada:116分鐘 (Toront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導演: 姜文
編劇: 姜文
演員: 姜文 陳沖 黃秋生 房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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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夜羽

2007-10-19 20:37:51

標榜暗示的明示


太陽照常升起。

 

這是一個到處充斥著符號和暗示的故事。不,應該說那些你就算是不去探尋也會自己跳出來的符號已經不能算暗示了——它們被捧到你的面前,隨著你的視線擺放在任何地方,打著隱喻的旗號赤裸裸的招搖叫囂著。

 

故事1:

關鍵詞:腳、鞋、樹、石頭、河、房子、鳥

房祖名的寡婦媽周韻在做了一個夢之後就瘋了。

她開始無節制的爬樹,挖樹下的圓石頭,抱著羊上樹,摔碎家裡所有的東西,說當年送她來村的警察已經死了,甚至用火燒兒子的手。

周韻折騰的理由是她丟了一雙鞋。

她洗乾淨自己的腳,去買了那雙鞋之後還沒穿就丟了。而據她所說,那雙鞋是被一隻叫著「我知道我知道」的鸚鵡叼走的。

於是她否定一切,因為只有她知道的世界才是真實。

先不說赤腳和鞋的關係在心理學領域中有sex的暗示,而樹和圓石、羊更是顯而易見的男性符號,只是她去爬樹,並且從樹上跳下的這種行為就已經是再明了不過的渴求表現。連古詩「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都成了sex壓抑爆發後的吶喊。

當兒子房祖名游到在代表陰性符號的河水盡頭,發現周韻用她挖來的石頭蓋了一所圓形的房子,裡面放滿了她拼湊起來的碎裂物品。它們脆弱的只需用一個噴嚏便可以擊垮。

於是房祖名逃走了。

河水的寓意不言而喻,圓形的房子在符號中是代表「子宮」。房祖名在這時相當於回溯到了在母體的時期,而在希臘文中,子宮一詞就是歇斯底里症的詞根。

「你就是阿遼沙」——周韻曾經對房祖名這樣說,隱約的有一絲禁忌的不安。

故事的後來,觀眾終於在影片末尾看見了那個說「我知道我知道」的就是周韻自己。

那隻鸚鵡就是她本性的爆發,她在壓抑了多年之後,終於知道了自己要的是什麼。

周韻穿上了那雙鞋。

當房祖名去接下放的唐老師走後,鏡頭向著周韻拉近的模式是在模擬《天使艾蜜莉》。姜文似乎是在藉此暗示,他的這個故事和讓·皮埃爾·熱內講述的那個一樣,都是一種即將釋放的狂喜。

於是周韻變成了河的一部份,真正的流走了。

 

故事2:

關鍵詞:麵團、吉它、小號、槍、辣椒、果實、繩子

被一雙鞋子引領著遂水流去的女人形狀的衣服漸漸漂向遠方,然後故事就進入了另一個時間。

這一次的暗示是那首《美麗的梭羅河》和放在黃秋生身邊的胡蘿蔔、韭菜、蒸鍋裡的饅頭,女人們跟著他唱的時候揉麵劈腿撒麵粉的動作。

如果說姜文在故事1里還藏著掖著,這一段的隱喻就已經明顯到了明眼人就能看出來的地步。

摸與被摸是事件的起源,重點是誰摸的,而不是摸了誰。

人人都愛彈著吉他的黃秋生,但是她們的愛也就停留在和他一起揉麵蒸饅頭唱歌撒麵粉了而已,更深一步,也就是被他的味道包圍。

黃秋生是大家的yy對象,是女人的,也是打著手電一起照著他的男人的。

如果說穿著透明雨衣的陳沖對黃秋生的露骨表白還不足以讓他明白自己的無奈的話,當煽動著鼻孔的醜女出現的時候,黃秋生才真正明白了自己是一個不應該在這個故事裡的人物。

所有人都愛著他一個不屬於實體的部份,氣味、聲音,將他視為一個告白的對象,但是告白之後……就沒有下面了。

於是他把自己藏在下面的槍給了姜文,並且掀開了姜文與陳沖的偷情關係。

姜文說他只要吹小號,陳沖就會來和他幽會,並且在黃秋生面前顯示了一把。於是陳沖果然如姜文所說,在聽到小號的聲音之後來找他,並且用跺腳的方式呼喚開門。

小號在符號中是代表陽性的、帶有攻擊意識的,而黃秋生彈的吉它,是陰性的、內斂的。

當三人嬉笑著在屋裡關上門的時候,也許會有很多人猜屋裡會發生什麼。但是即使能發生什麼,也和黃秋生無關。

他的槍已經給了姜文了。

最後,當黃秋生把自己吊在門洞之外的時候,他是雙手插在口袋中的,成為了一個大微笑著死掉的陽性符號。

死去的黃秋生被停放在門口,身上的屍布上放著各種的果實,而壓在他腰間的,是一枚鮮艷的紅色長辣椒。

這段場景的指向性符號多的讓人感覺到發愁。

王小波將繩子的意向描述為「歷史的臍帶」。

被這個臍帶繞頸而死的黃秋生永遠只能在門口之外。

 

故事3:

關鍵詞:相片、樹、山、石頭房子、野雞、槍

房祖名問當年見過他父親的人:我爹長什麼樣子?

那人將手指從他母親將他父親的臉剪掉的照片洞中伸進去:這就是你爹。

村里人也沒見過房祖名真正的爹,他們將他的爹描述成了另外一個被烈士打死的男人。

這個從未出現過的男人於是只剩下了這個有著鄙視性的陽性符號。

時間進行到了房祖名的娘失蹤的那日,當房祖名開著拖拉機將從城中下放的姜文和他老婆孔鐿珊帶回村的時候,姜文問:你們這野雞能打嗎?

房回答:在天上飛的就能打。

於是姜文在充斥了男性符號的森林中奔跑,吹著小號打遍了村里所有在天上飛的野雞。

而他留在家裡的雞,被房祖名打到了。

說到這裡,不得不提到在房祖名帶著「李鐵梅」去向孔鐿珊「請教」的時候,在孔鐿珊身後有趣的畫面構圖——在薄霧繚繞的背景中,左邊是一根木柱,而右邊是一座峰巒,再旁邊是一叢垂下草絲的柔嫩草坡。

身處其中的孔鐿珊果然如人所料的成為了房祖名性愛的啟蒙者。

當姜文抓姦後想開槍殺死房祖名的時候,卻被房祖名問的一句「天鵝絨」是什麼暫時收了殺意。他說:我給你去找天鵝絨,但是等你見到天鵝絨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他去了北京,找到了崔健。

一嘴京罵的崔健告訴他,出了這樣的事情怨不得別人,只能怪他自己「佔著茅坑不拉屎」。然後問他:全中國哪沒天鵝絨,你還非跑北京來找我要?

姜文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殺房祖名,所以才會找到能幾句話就打開他疑惑的崔健,以對方的嘴給自己的不殺找一個理由開脫。

但是,當返回村里,想要忍下事情和老婆分手的姜文在聽到房祖名說:你的老婆肚子根本就不像天鵝絨的時候,反身一槍還是結果了他的性命。

雖然只差一步,可是姜文到底做不成黃秋生。

他有槍。

 

故事4:

關鍵詞:盡頭、非盡頭、辮子、《怎麼辦?》、最可愛的人、火車、嬰兒

這是最後一個故事,但是按照時間排序,它應該是前三個故事的開始,又是解答前三個故事的Key。

兩個女人走上了尋找愛情的路途,她們在一個路標分手,走向「盡頭」一方的孔鐿珊遇到了用信來和她ML的姜文;而走向「非盡頭」的周韻,得到的卻是男人已死的消息。

當蘇聯的老大媽安撫著身懷六甲的周韻的時候,孔鐿珊已經投入在姜文的懷中,聽著他說「你的肚子像天鵝絨」。

說著這句話的姜文,也許從未真正注意的去體會過天鵝絨的觸感,所以他才會在多年之後驚覺自己描述的詩意之外,是毫無真實性的,也許正是因此而殺掉了刻意去探尋天鵝絨觸感的房祖名。

周韻得到了男人留下的遺物,在一堆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衣物當中,夾著三條不同顏色的辮子,旁邊的茶缸上印著一句話——獻給最可愛的人,另一邊放著一本書《怎麼辦?》。

《怎麼辦?》是車爾尼雪夫斯基描述的一個在大時代的背景下三角戀愛的故事,故事的男主角為了給和妻子感情融洽的朋友讓位而裝死去了國外。於是我們有理由猜測,姜文就是房祖名的父親,他從一開始就是用已經死了的一個男人的名字與周韻交往,甚至因為想要拋棄周韻而裝死,實際上是改名換姓的去了南洋,並且在那裡結識了後來的妻子孔鐿珊。

其中具體的事情已經無法探尋了,只有周韻留著眼淚站在一堆遺物前說:我知道我知道……

亦或者,這是一個女人,在選擇了兩條不同路線後的結局。

當周韻在火車的車廂中穿越而過的時候,她走的方向是和火車行進路線相反的,似乎是想要回到那個她出發的地方,卻不得以的還是被火車帶離了那裡。而此時姜文在和孔鐿珊舉行盛大的婚禮,在一片熱情的宣洩中,黃秋生正在肆無忌憚的摸女人的屁股。

被燒著的帳篷吹向了從婚宴旁經過的火車,在火光的籠罩下,周韻痴迷的看著自己搖擺不定的影子,等她清醒後才發現,生下的兒子已經順著排污口掉到了火車的外面。

當她找到兒子的時候,發現他躺在被鮮花包圍的軌道中。

在故事4中一直都愁眉不展的周韻終於露出了笑容,她抱著孩子站在車頂上大喊:他一笑太陽就出來啦!

兒子成了她繼續活下去的希望之路,這個希望會維繫到她清楚自己需要什麼之前。

 

END

 

這個影片是木子泳群姐特意推薦的,我在看它的片花的時候,忽然感覺音樂部份風格相當熟悉,查詢的結果證明,果然是久石讓先生的作品。

久石讓的風格就是,當你開始聽到他的時候,會感覺只有他的聲音是最醒目的,但是一旦故事的劇情鋪展開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因為他已經融入了背景中。

實際上,當我看完之後曾經和泳群姐說:我不打算寫這個影評。

因為它將想要讓你看到的都擺在你面前了,而想讓你知道的,都埋在滿眼凌亂碎片的下面,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顧左右而言他。

如果你只看到碎片,就看不懂它的整體,如果你注意到了它的整體,就會忽略那些被小心拼湊出的碎片。

但是那些符號和表象混雜在我的腦子裡揮之不去,所已經過一夜的糾結之後,我還是寫出了這些文字。

我一向對那些年代的東西心存敬畏,因為它是一口在你身後鑿出的井,停留在那裡。而你自己卻向前走去,和它越來越遠。但正因為如此,當你回頭看的時候就會越發體會到它的縱深和真實,從而感覺頭暈目眩。

OK,實際上井也是一種符號。

這個故事也可以總結如下——實際上姜文什麼都沒表現,他只是將大家帶入了一個混亂扭曲的場景空間裡,放滿了可以指向一切的路標,走向何方發現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情。

比方母親和一個叫做「阿遼沙」的男人曾經在一起後來又分道揚鑣的事情、黃秋生吊死的時候姜文和一群女人在下面看升旗一樣的隊列、崔健在紙上畫的五角星符號、房祖名手裡抖動的天鵝絨錦旗、左邊的繁體盡頭右邊的簡體非盡頭……

你是看不懂,不是沒看見。

井太深了。

對這一部份的領會言盡於此,於是,太陽照常升起。

Ps:以學院派口吻來寫東西的事情,一年最多不到4次。於是寫過這些之後,荀夜羽依舊會恢復到寫華麗小說的寫手口吻,繼續我自己的那個同樣充斥了符號和隱喻,卻沒有涉及到井深的故事。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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