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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妮與亞歷山大--Fanny and Alexander

芬妮与亚历山大/芬妮与亚力山大/FannyandAlexander

8.1 / 49,897人    188分鐘 | 312分鐘 (TV分鐘iseries)

導演: 英瑪柏格曼
編劇: 英瑪柏格曼
演員: Kristina Adolphson Borje Ahlstedt Pernilla Allwin Kristian Almgren Carl Billqu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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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20 13:07:03

伯格曼之「 芬妮和亞歷山大」:世界的邊界


有些電影讓人即心滿意足地又心不滿意不足的看完了。影片中的片斷常常會找到你,讓你想「為什麼」,好似自己被影片的魂靈跟隨著似的。「芬妮和亞歷山大」就是這其中的一部。這部影片被伯格曼稱為自己的最後一部電影作品(可是他在那之後還繼續拍了其他影片),當年耗巨資(六百萬美元)拍攝的。也是一部被譽為「回家」的影片,因為在此之前伯格曼有五年時間沒有在本國拍過片子。這部片子有劇院電影版本,大約三小時多的片長;還有一個在瑞典電視台播放的版本,長達五個小時。我看的,以及全世界觀眾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劇院的三個小時的版本。

片子很好看,在我看過的有限的幾部伯格曼影片中,「芬妮和亞歷山大」當之無愧是最「好看」的一部。故事發生在20世紀初的瑞典,影片主要圍繞瑞典ekdahl一家,而又以祖母helena,大兒媳emilie,以及大兒媳的一對兒女fanny,alexander的經歷為主。Ekdahl一家屬於瑞典的中上層,家境富裕,似乎是世代開戲院的。祖母,大兒媳,大兒子oscar都是演員。另外兩個兒子,gustav經營餐廳,而carl是一名教授。不過幸福的家庭由於大兒子oscar的突然去世而改變。兒媳emilie嫁給了某位主教,並把fanny和alexander帶去。主教嚴厲刻薄,fanny和alexander在主教的城堡里,事實上被囚禁。後來在祖母helena 以及她的老朋友情人isak的幫助下,就出了孩子。Emilie回到了ekdahl的大家庭,而主教在一次意外中被燒死。

影片還原上世紀初瑞典中上層家庭,攝影美,佈景美,鏡頭中充滿大量的視覺細節:從Ekdahl家中的傢俱裝飾食品鮮花,到人物衣著,風景風物,皆滿足觀眾的視覺要求。 故事呢也好看,故事的結尾好人團聚,新生兒出生,壞人受懲罰,觀眾看得也會滿意。不至於出現如My Darling Clementine的現象,試映後,觀眾非要男女主人公來個吻別才罷休,弄得福特不得不把男女演員找來重拍結尾。 所以,這是一部讓人能「心滿意足」的看完的影片。

可是,片中的細節片斷,常常會回來找到我。或者應當這麼說,我注意到了許多細節和片斷,並且自己的腦子主動地不自覺地回去尋找它們,想它們,直到能夠坐下來寫它們。

對於這部影片可以討論的很多,人物性格,家庭,愛,還有評論講亞歷山大的經歷與片中提到的哈姆雷特並提,伯格曼的童年與亞歷山大的對應性,主教與伯格曼父親的相似之處等等等等。這些我都不想討論,只是寫寫常回來找我的兩個感受。

1.世界的邊界

片中有很多個「世界」:

Ekdahl的公寓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裡擁有鮮花華服美食,親情愛情友情,歡樂悲傷痛苦,可是總的來說這是一個溫暖安全地世俗的世界。 這是芬妮和亞歷山大兄妹的世界,他們的家。
主教的城堡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裡牆壁上沒有裝飾,地板上沒有地毯,一切多餘的沒有功用的物品全免。這個世界裡,人們每天六點即起,自己整理屋子,食物僅供果腹,仍有各項清規戒律需要遵守,這是芬妮和亞歷山大兄妹倆後來的家。

而還有一個世界,那時猶太商人isak的商店和家。那個世界裡,牆壁是紅的,窗簾是紅的,走廊房間組合的如同迷宮,迷宮裡有假面具,與人差不多大小的各色木偶,日本玩偶,甚至—木乃伊一具,一間屋子裡還關著一位能夠通靈的人物叫ismael。 這是芬妮和亞歷山大兄妹被isak救出來之後停留了一夜的世界。

在伯格曼的世界裡,這些世界沒有邊界。

亞歷山大見到過自己死去父親的鬼魂,兩次在家中,一次在isak的商店裡。Isak營救芬妮和亞歷山大的時候,運用自己的能力製造了芬妮和亞歷山大雙雙躺在地板上的幻覺。當主教氣勢洶洶的回囚禁著孩子們的房間檢查的時候,他看見的不過是芬妮和亞歷山大的「影像」,而這時候兄妹倆已經藏在櫃子里,被isak運走了。

當亞歷山大晚上在isak的房間裡迷路的時候,他再一次遇到了自己的父親的鬼魂,他對鬼魂說「你為什麼不去跟上帝說,叫他殺了主教」。他又看見了會呼吸的木乃伊,當一切黑暗,木乃伊會在暗中發出光芒。

接著亞歷山大遇見了ismael。在那扇門之後,藏著一個與他一樣能夠跨越世界邊界的人,ismael。Ismael引導著他 「看見」了主教的死亡;也許是ismeal引導著他,通過某些神秘的方法和手段,殺死了主教。

這些世界在影片最後相互交織,重疊,成為「一個」世界 (Kalin 2003):

新生兒誕生,全家在ekdahl的世俗溫馨的公寓裡慶祝,亞歷山大與芬妮回到了安全的家裡。可是主教的鬼魂出現了,從亞歷山大身後拍了他一巴掌,並告訴他,一輩子他都會跟著亞歷山大。世界,沒有了邊界。

「Uncel Isak… He says that we are surrounded by realities, one outside the other. He says that the world is teeming with phantoms and spirits and ghosts, souls, spooks, angels, and devils…」

(Isak 叔叔說,我們被很多的現實圍繞,一個存在於另一個之外。他說,世界充滿著幽靈,靈魂,鬼魂,天使和惡魔…)

Isak叔叔還說, 「God speaks through all things and everywhere there are spirits – though to keep like intelligible we lock these off. 」
(上帝通過所有的東西表達,每一處每一樣東西都是有靈魂的。只是我們把那些東西關在門外,因為這樣能夠是我們更容易理解世界。)

可不是?當我看到Isak叔叔大吼一聲,影片中出現一片白色光芒。主教衝入房間,看見了芬妮和亞歷山大躺在地板上的影像(幻像),我是懷疑的,疑惑的,不理解的。因為我看見了我不相信,或者不想相信的東西。

人們將自己世界的邊界關閉,因為邊界之外可能有我們無法理解的事物,而其中的某些事物可能很恐怖,它們的恐怖來源於我們的不了解,我們的恐懼來源於自己對於邊界之外的事物的未知。於是我們將門一一關上,生活於是也許會容易得多。

影片中有很多房間,門,人物在牆壁與門組成的空間中游走。比方影片一開始,亞歷山大便在空無一人的公寓中游走,經過了客廳,父母的房間,祖母的房間,每個房間有不同的裝飾風格;他喚著妹妹的名字,僕人的名字,媽媽,祖母,直到最後,他藏到桌子底下,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家中的白色雕像上,美麗的雕像竟然開始動了,手臂移動,做出非常優美的姿勢。

片中還有很多開門的鏡頭,這些鏡頭皆用心拍攝。鑰匙在鎖孔里旋轉,門漸漸的開了。 比如亞歷山大在isak叔叔家裡的小小歷險,幾乎每一扇門後面都藏著一些與我們熟知的世界不同的物品,比方說,仍舊在呼吸的木乃伊,還有那位能在不同「世界」之間遊走的ismael。

所以,似乎isak叔叔說得不也那麼正確。可能只有一個「現實」(reality), 這個現實中充滿著各樣的事物,有些我們熟知並了解,有些我們陌生並恐懼。而逐個「現實」的形成取決於我們決定將「門」與「牆」建在何處,比方說「敬鬼神而遠之」是孔夫子築牆的方式。現實還取決我們是否願意打開其中的一扇或幾扇門,看一看;甚至願意摧毀那些牆壁。 這樣似乎還不夠,更取決於我們是否願意相信,願意想像,那些邊界之外的世界。

當電影中出現奧斯卡的鬼魂的時候,我相信了,毫無異議地看下去。當isak叔叔動用自己的能力造出芬妮與亞歷山大的幻像的時候,我猶豫了,覺得不大可信。可是這奧斯卡的鬼魂與兄妹倆的幻想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區別,其區別只是在於我是否願意相信。為芬妮和亞歷山大的健康成長著想,最終我還是相信了「幻像」的存在。於是漸漸地當影片中出現了會呼吸和發光的木乃伊,甚至aron操縱木偶假扮上帝,我都願意相信了。 世界和所謂的現實竟然似乎都只是在心靈上的幻覺(illusions),其區別在於你的想像力以及是否願意相信:在你的世界之外還有其他的世界。

伯格曼本人曾經說過他自己童年對於日後拍攝電影的影響:

「It was difficult for me to differentiate between what existed in my imagination and what was real. If I made the effort, perhaps I could make the reality remain real, but then, for instance, there were always the ghosts and the visions. What was I supposed to do with them? And the fairy tales, were they real or not? 」
 (對我來說,講真實存在與自己的想像區分開來是困難的。如果我試圖努力區分的話,也許我能夠讓「現實」保持「真實」,但是,那麼,比方說,如果真的有鬼魂和幻覺。那我應該怎麼辦呢?還有那些童話故事,它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當片首亞歷山大躲在桌子底下聽「陽光射入」的聲音的時候,他看見了家中的雕像竟然神奇的動了起來。這是真,是假?抑或僅僅是於亞歷山大的想像呢?你準備如何下決定?我的決定 --- 相信雕像真的動了。

影片「芬妮和亞歷山大」的開篇是一個戲院,當然如果電影不將鏡頭拉遠的話,一剛開始,觀眾恐怕還看不出來。 鏡頭由上至下拍攝戲台,戲台的上方有幾個字「not only for pleasure (並非僅供娛樂)」。鏡頭慢慢拉至舞台中央,這時候忽然佈景動了,被拉了起來,觀眾看見了佈景後面的景像:一位男性與女性。這時候忽然佈景又動了,再次被拉了起來。觀眾看見了佈景後面的景像--- 一張男孩兒的臉龐,他是亞歷山大。原來這是亞歷山大的玩具戲台。

在oscar的聖誕致詞中,他將劇院稱為「little world」 (小世界),他說,這個小世界也許能夠稍稍反映一些外部的真實世界,也許這個小世界能夠讓人們暫時忘記外面世界的痛苦和煩惱。可是,事實上,戲台,劇院並非僅僅是一個小世界,而是大世界。。在那裡,我們既可看見日常所見之生老病死,飲食男女,又可見日常所不見之七仙女孫悟空觀音菩薩。甚至在那裡,我們只需跟隨著演員的語言描述,便可望見那梁山伯與祝英台曠日持久的「十八相送」:見到他弟兄二人出了城,過了關,過了一山又一山,過了莊又過灘;其實演員們始終在舞台上轉圈圈。 這才是泯滅各個世界邊界的載體。 我揣測這也是為什麼伯格曼愛戲劇的原因之一吧?

影片的結束仍以「戲劇「結束,兒媳emilie邀請婆婆helena出演某部戲。Helena拿著劇本坐到沙發上,亞歷山大來到祖母跟前,輕輕趴在她的膝上,聽祖母念著劇本:

「Everything can happen, everything is possible and probable. Time and place do not exist, on an insignificant basis of reality, the imagination spins, weaving new patterns: a mixture of memories, experience, free fancies, incongruities and improvisations.」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時間和空間並不存在,在微不足道的現實中,想像力織就著新的世界和圖案,這個世界是:記憶,經歷,自由幻想,以及各種矛盾的混合體。)

片首和片尾呼應,世界沒有邊界。


2.面具/幻像

有戲劇便有表演,有表演便有角色,偏重helena和emilie都是演員。Helena說自己的扮演者各色各樣的角色,從舞台到人生,從妻子,情人,到媽媽,祖母。Emilie因為找不到自己的角色而感到迷惑。當丈夫去世之後,她因為找不到真正的自己,而戀上只有一個角色一張臉孔的主教與之結婚。

這裡必需要提一下,三個小時的電影版在描寫emilie為什麼會愛上主教,並不豐滿。只在emilie要離開主教的事後,主教說「你曾經說過你又很多的面具,而我只有一張面具」。觀眾大約可以從片言隻語裡面了解到一些。但是在五個小時在電視上播放的版本中,emilie離開劇院時曾經對演員們說過一番話,她說「我不知道我是誰,我也從來不想費力去思考和發現我究竟是誰。」

可是主教讓emilie失望了,emilie發覺主教的嚴格,奉獻,節儉之下還有著懲罰,冷酷。主教自認為自己只有一張面具,並且自以為人人都喜歡他。他甚至有著時時刻刻希望懲罰「世人」的變態衝動。而這樣的衝動掩蓋在他的外表之下。當每次他故作親昵和藹的拍亞歷山大的脖子,手掌後面分明藏著他想毆打亞歷山大的慾望。直到他有一天找到了亞歷山大的錯兒,終於懲罰了亞歷山大。而當他把亞歷山大鎖在閣樓上的時候,鏡頭裡照見了閣樓上斜斜擱著的耶穌受難十字架。

主教最終撕破面具是當isak來企圖救孩子的時候,他忽然暴怒的一躍而起,扭住了isak叔叔。

影片最後安排他被燒死,面部的一半皆燒為黑炭,大約也是對於他自詡只有一張面具的暗諷。

一個人本由多個角色組成,現實最終成為心靈的幻想,能否遊刃有餘取決於你是否相信自己的角色。 說到底,原來這只是個「make believe」的遊戲。 而emilie的問題並不在於她扮演者多少個角色,而在於她不相信自己的演出和角色。

寫到這裡,大概可以用「人生如戲」作結了。

我們這個戲台,並無邊界,有很多角色。

(寫完第一部份,已經累了。第二部份便沒有詳寫,大約把話說清楚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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