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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天午後--Dog Day Afternoon

热天午后/黄金万两/炎热的下午

8 / 272,536人    125分鐘 | Finland:131分鐘 (1975)

導演: 薛尼‧盧梅
編劇: P.F. Kluge Thomas Moore
演員: 艾爾帕西諾 Sully Boyar 約翰卡佐爾 Beulah Garr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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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咻

2007-11-08 23:07:21

「阿提卡,阿提卡」——《熱天午後》,一波三折的觀影記錄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1972年8月的一個下午,布魯克林的某個街區,三個年輕人陸續走出汽車,前後腳邁進路邊的一家銀行。這是電影《熱天午後(Dog day Afternoon)》正片開始的一段。之前,伴隨著輕快的搖滾樂,是整個紐約的掃瞄——藤椅上納涼的老頭們,跳進游泳池的小男孩,扶著衝擊鑽的建築工人,…,一個肥胖的女人帶著兩個孩子走出商場,她在後面還會出現的。
  
  艾爾.帕西諾飾演的桑尼,《教父》裡的二哥飾演的薩爾,還有一個男孩叫傑克。當薩爾坐在銀行經理對面並從箱子裡拿出槍時,門口的傑克對桑尼小聲嘀咕:「我們是不是應該帶小一點的槍?」「槍已經亮出來了,你居然還在考慮這個問題!」。看到這裡,基本上你可以想像這是多麼糟糕的一個組合。可笑的還在後面,當桑尼手忙腳亂的從盒子掏出他的長槍時,傑克居然提出來要回家!「走吧走吧」桑尼也無可奈何,「嗨,把車鑰匙留下」,「那我怎麼回去?」,「你可以坐地鐵」。
  
  接下來是更讓人昏倒的場面。女僱員戰戰兢兢地打開保險櫃,她不是因為被槍指著,事實上,桑尼象拿把雨傘一樣隨意提著槍,而是因為保險櫃里只有1300多美元!運鈔車剛剛把錢提走!而這時的薩爾才讓人看到他的本來面目,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桑尼,一句話也沒有。

  桑尼接下來的行動多少讓人對這伙劫匪有了點信心。他指示出納的女主管把櫃檯抽屜全打開,所有現金,包括旅行支票都拿出來。拿的同時還避開暗藏的報警裝置和專門哄劫匪的假鈔,得意對她們說,我了解所有的規矩,學著點,以後你們搶銀行也用得著。這裡面有個小細節,女主管指責他滿嘴髒話,能不能少說點?他怔怔地呆了會,當女主管走到他前面時,這才嘴巴里嘟嚕著:「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天哪,這是我們熟悉的銀行劫匪嗎?
  
  桑尼不老練的打劫營生緊接著就露餡了。他自作聰明把帳簿燒掉,還沒燒盡就扔進垃圾桶,於是點著其他紙張,直到順著排風口排出的濃煙招來對面好奇的警衛,他才發覺。而當他們準備帶著那點可憐的收入撤離時,門口已經圍滿了警察和好奇的路人。
  
  這時,銀行的黑人警衛哮喘發作。桑尼思考了一下,把他放出去。但是當老黑人走出銀行,卻被一擁而上的警察當劫匪給按到警車上。桑尼和女主管一起對警察喊,他是人質!警長莫瑞提事後給了個很牽強的解釋,是你說裡面都是女人質的。這實在經不起推敲,連他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
  
  銀行經理是個胖老頭,一直都很鎮靜和配合。他對桑尼說,你可以把我當最後的人質。而桑尼說,看來你是個好人,記得「阿提卡」嗎,警察不喜歡報紙上登出帶孩子的婦女被幹掉,要是扣了你,還不知道警察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呢,他們幹得出來——這是影片裡第一次出現「阿提卡」。
  
  隨後,桑尼舉著白手絹出去和莫瑞提談判。「別騙我了,嗨,親我,別人騙我時我就喜歡讓他親我」「要不是那些記者,你們肯定早打死我們了」「記得阿提卡嗎?!」這時人群開始騷動,本來是看熱鬧,沒想到會被這小個子男人吸引住,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手絹,居然有點貴族派頭。
  
  「把槍都放下,你們這些警察」,「阿提卡,阿提卡!」突然間,作為曾經的銀行職員、越戰退伍兵,他所有被壓抑的憤怒和激情火山一般噴發出來,鬆開紐的襯衫袖口象戰袍一樣鼓動。而圍觀的群眾也跟著有節奏的喊著「阿提卡,阿提卡」,並逐漸和警察推搡著。只這瞬間,從一個現役的劫匪,桑尼成了英雄!艾爾.帕西諾激情四溢的表演讓人有熱淚盈眶的衝動,即使作為被商業動作片慣壞胃口的觀眾,此時也跟著看英雄了,渾然忘記剛才是怎麼嘲笑這幫蠢材的。
  
  這裡要岔開正題說說「阿提卡」。
  
  1971年9月,紐約州懷俄明縣的阿提卡監獄,爆發了美國曆史上最慘烈的監獄暴動。共死亡43人,包括32名囚犯和11名人質。
  
  阿提卡有2254名囚犯,54%是黑人,9%波多黎各人,而三百八十多獄警全是白人,很多都是種族主義分子,這點從他們把警棍叫做「黑鬼棒」可以看出。囚犯每週只有一桶水洗浴,一個月只有一捲手紙和一塊肥皂,勞作一天只有25美分,稍有違規便遭到毒打並關禁閉…。他們不堪虐待,向一名銳意改革的州教養官員奧斯瓦德遞交一份申請——洗浴權、職業培訓權、減少監視等等,在未發現有效措施的實施後,因為一些現在也講不清的各種情況下,囚犯們佔領監獄,控制了幾十名獄警作為人質,開始與政府談判。
  
  當然是談判無果,而官方也失去耐心,包括當時的洛克菲勒州長也拒絕和囚犯面對面交涉。在種種混亂中,警方放棄談判,在炸彈和瓦斯的協助下,幾百名荷槍實彈的國民警衛隊衝進監獄,向囚犯開火……
  
  事後報紙報導,很多人質是被囚犯在警方衝入前就殺死了,而且有個人還被割掉生殖器塞到嘴裡!但是據法醫鑑定,所有死亡的人都是死於槍彈。而有槍彈的只有國民警衛隊!有報告稱:很多人是在投降後或已經喪失反抗能力的情況下被開槍打死的。死亡者家屬事後也僅僅收到一份死亡通知的粗糙的電報。
  
  再回到正題。
  
  不得不說,警長莫瑞提是個厚道人,雖然他居然不曉得帶來的警察是不是自己人,導致另一隊人馬在後門爬樓逼得桑尼亂放一槍,場面混亂令人髮指。但是警匪之間還是建立了點信任。所以桑尼要求一架直升機和噴氣式分機。莫瑞提說直升飛機降不到這街區,桑尼也爽快的答應換輛汽車吧。桑尼甚至還很不好意思地提出要見一見自己的太太。
  
  然後桑尼就和薩爾商量咱們去哪個國家呢?薩爾居然說「懷俄明」,而那些似乎已經得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人質們後來還商量去荷蘭。只有桑尼,說我們去阿爾及利亞吧。在阿卡提的談判中,也有囚犯提出要去一個「非帝國主義國家」。
  
  桑尼的太太被警察接來了,是個男人!原來,桑尼搶劫銀行的初衷就是給他這個「太太」做變性手術。
  
  這時候,我已經準備好情緒等待一場感人肺腑的愛情道白了,然而,「太太」里恩卻昏過去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卻是在警方的威脅下給桑尼打了個電話,一邊說你快把我逼瘋了,逼得我要自殺;一邊說你跟警察說說,你們搶銀行跟我沒關係,否則他們要控告我是同謀。——這個褻瀆愛情的傢伙!
  
  沉默到現在的薩爾也來湊熱鬧,你跟電視記者說說,只有你是同性戀,他們居然說一對同性戀去搶銀行!我可不是!
  
  而原來支持桑尼的群眾也開始分化,有詛咒變態的,大聲咒罵屁精的,也有新加入進來的同性戀支持者。
  
  桑尼都快要崩潰了,他對銀行經理說,我外面要應付警察,回來還要安慰你們,你以為這營生好過?要不你來試試看!,好像他變成家長或者企業里殫精竭慮的當家人一樣。——這世界可真夠荒謬的。
  
  這時,桑尼想起他真正的太太,於是掛了個電話過去,開頭說的那個胖女人接了電話。她絮絮叨叨抱怨著,哭訴著。本來桑尼和觀眾都在期待著能說點體己話,可這女人就根本不會給這機會,逼得桑尼火冒三丈,而那胖女人哭得更凶,話也更多,已經沒力氣的桑尼只能掛掉電話,睜著雙空洞的大眼睛什麼也沒看,就是我們熟悉的艾爾.帕西諾的那雙空洞又深不可測的大眼睛。
  
  義無反顧的桑尼之後又回絕了母親的勸降,留下了遺囑,銀行經理和女主管見證:1萬美元的保險5000給里恩——他唯一愛過的男人,去做變性手術;剩下的給妻子——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和孩子。然後他們拉著人質一起上了來的汽車。汽車司機是個黑人,本來桑尼要他開車,都差不多說好了,黑人突然說一句:你要幹就幹白人(white meat)。桑尼不知那根筋搭錯,換回來已經接管現場的FBI指派的司機,當然那司機也是FBI。
  
  在甘迺迪機場,坐在後排的天真的薩爾居然會再一次聽從司機的勸告,把槍指向車頂,得到的回報是洞穿額頭的一顆子彈,而桑尼,滿以為就要擁抱阿爾及利亞了,還後悔沒要求在飛機上準備點漢堡皮薩,此時也成了階下囚。他無比悔恨得看著擔架上薩爾的屍體,之前還親密無間的人質在被解救後看也沒多看他一眼。深夜的甘迺迪機場人聲嘈雜,引擎轟鳴,桑尼的心卻孤涼晦暗得像深海的海水……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發生在1972年的紐約,桑尼的原型約翰被判入獄20年,實際上他只服了7年刑就出來了。當然那1萬美元的保險也沒拿到。
  
  1975年,導演西德尼.魯梅特根據一則報導觸發靈感,拍攝了這部帕西諾認為是自己最好的表演的電影。有評論說,這部電影反映了美國70年代的「時代精神」。
  
  時代精神?威廉.曼徹斯特在他的書中給尼克森執政的這段時間冠以「分裂的合眾國」的名稱。學生運動、女權運動、黑人民權運動…故事發生前的那段時間大概是美國運動最多的時代。人們眼花繚亂,根本來不及消化應接不暇的變化。人類是登月了,越戰的泥足還沒拔出,曾經的反共急先鋒尼克森和中國共產黨握手,之後的水門事件…。這是一個偉大到混亂的時代。人們對一切產生懷疑,家庭、宗教、民主政權,這些美國人引以自豪的價值根基,全部開始崩塌。象電影裡的銀行經理,居然會忍不住也要「f**k」,之後向女下屬道歉;像那些圍觀的人群,稍微煽動一下就敢和警察衝突,然後被塞進早準備好的大廂車;像那個女主管毫不猶豫的甩掉警長的手,說我的姑娘還在裡面呢,我不會跟你走的。……
  
  這電影裡的每個細節都暴露出人群和權力機關的對峙關係,人們對傳統觀念的懷疑態度。這是那個時代的特徵。為什麼?「受傷的還有美國公眾對總統職位的尊重,因為它使美國進入了戰爭;美國公眾對國會的尊重,因為它曾經不斷為這場戰爭撥出巨額款項;美國公眾對法院的尊重,因為它沒有裁決這場戰爭不合憲法;美國公眾對民主制度本身的尊重,因為,事實證明在影響決策者方面,它實際不起作用」(《光榮與夢想》商務版1816頁)。
  
  然而,也是同一本書里說,美國「為變化本身而崇拜變化,把變化和進步看作是同一回事」。
  
  7年後,雖然「桑尼」沒有搞到保險金,卻從電影中收益7500美元,他給了「里恩」2500美元去做手術。1987年,早已成為伊莉莎白的「里恩」死於愛滋病引發的肺炎;而約翰,在2006年死於癌症。
  
  2004年,阿提卡監獄死難者家屬獲得紐約州的1200萬美元安置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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