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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之島--Naked Island

裸岛/赤贫的岛/裸之岛

8.3 / 4,045人    96分鐘

導演: 新藤兼人
編劇: 新藤兼人
演員: 乙羽信子 殿山泰司 田中伸二 掘本正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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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樹orsay

2007-11-16 17:55:27

未經審視的生活該如何過?——觀《裸島》


未經審視的生活該如何過?——觀《裸島》

   

    斷斷續續看完了《裸島》,這是我繼黑澤明《羅生門》之後看的第二部日本黑白電影。冥冥之中對一直有個日本電影之癢。他們靜默的眼神,沉悶的身影,揮之不去。
    而這一次,導演兼編劇新藤兼人以完全沉默的方式講述了一個生存故事。舒緩而蒼涼的背景音樂氤氳全片,沒有一句台詞,用畫面渲染情感,帶給人震撼和深思。戰後的日本,天空似乎和電影本身的黑白影像一致,昏暗壓抑,晨光熹微,倒影在海上的日影淡漠而柔軟。一家四口人因為貧困獨居在偏僻的孤島,自己種植作物餬口,需要淡水,於是夫妻兩人每天起早搖船去路上打水。從一開始電影反覆細緻而漫長的刻畫他們用木桶盛水,挑水,搖船,挑水上島,澆灌孤島沙地作物,極言生活的單調重複,背景音樂以及人物表情始終是波瀾不驚。之後逐漸有夏日濃烈的襲擊,淡水在這個海中孤島上尤其重要。挑水,澆灌,仍然是他們生活的不二主題。兩個剛剛到上學年齡的兄弟極其懂事,做飯,餵家禽,樣樣熟練麻利。稍大的一個(太郎)有了生活中更為幸運的一項,那就是上學,由母親或者父親在清晨第一趟從陸上打水回來之後,搖船送他去小學上課,他稚嫩的身軀,背著也還輕鬆的書包,飛向唯一可能使他擺脫父輩這樣生活的地方——學校。生活流水般逝去。秋天讓孤島有了些許收穫,夫妻兩人把成熟的小麥打好送上岸去賣掉,回島恰好遇上太郎次郎兩兄弟釣上一隻海魚,一家人非常興奮,好事連連,把換來的錢攢好,去了陸上,看看外面繁華而美好的世界。生活似乎總是眷顧辛勞的人兒?故事的後半段有了截然的變化。太郎發病,死去了。這個戲劇性的轉折,使年復一年機械般勞動的登代忽然有了醒悟:她報復似的打翻辛苦挑來的淡水,拔掉身前沙地上的幼苗,撲在沙地上痛哭。這個情節是登代的短暫醒悟的表現。由此我們發出這樣的思考:未經審視的生活該怎樣過?
     蘇格拉底的箴言說的是,未經審視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裸島》故事表現的二戰後需要重建的日本民眾生活,雖具有藝術的誇張性,但它典型具有代表性。我們不應忽視在這個民族走過一段歧路之後受到的懲戒,使多少民眾蒙受災害,在恢復療傷的時代里,這生活狀態固然表現了這個民族的「忍」的精神,這是驚人的,佩服的,甚而讓人同情的。如同背景音樂《麥田之島》的反覆詠嘆,傳出蒼涼,無盡的沉默細節,沙地上很快消失的灌溉的淡水,與次郎在海水中叉魚嬉戲的鏡頭剪輯,是讓人能夠在沉悶中喘氣的,也似乎暗示了對另外的快樂生活的渴望,或者,兩代人對未來的不同期待或迎接方式?千太和登代夫妻倆日日重複著單調乏味的生活,把船搖向淡水豐富的陸地,船向著蒼穹的方向搖晃,連扁擔也是蒼穹的形狀。無聲的影像給人直面生活本質的路標,如詩的敘述讓人沉重的思考這樣的生存:
      早上一家四口人圍著桌子吃飯。影片曾幾次描寫這樣的場景,都沒有對碗中食物做過特寫,人物表情模糊,似乎沒有感情。而有意思的是,影片中第一次表現早餐的時候,有意的把四口人吃飯情景與在他們身邊同時進餐的羊,鴨子等牲畜做了穿插剪輯。一樣的沒有對白,沒有交流,這是導演在叩問:這樣無感情的進食行為,人與動物又有何區別呢?(一家人能夠日夜相守,這應該是種幸福,不應該被沉默隱埋,語言被取締,語言作為人的一種本質,在進食這樣的人的本能面前被取締,是對人的本質的挑戰,因為,語言是自然賦予人類的工具,人類因為擁有語言才成其為人類。)
     在這裡出現了對生命本質的叩問,對生存重心的碰撞。把擁有萬有引力重心的地球視作孕育生命的溫床,那麼重心其本身就是生命的本質存在。電影的聲音對白統統被剔去,讓我們直面這萬能的重心。是什麼無言的驅使著人們的忙碌的生活,他幾近庸俗無為。是什麼引導著人們的行動?活著,像人一樣的活著,即使擺脫不掉被動,也應該有反抗。反抗恰好顯示了重心所在,不斷的反抗,反抗的對像是持續永恆的生存的重心,與地球一樣持久穩重。
     這苛刻的要求或許難為了這一家人。他們為生活所累,只有不斷的奔波才能夠維持基本的生存。他們也許正是在這樣的生活中構建著自己的生活哲學也說不定啊?不斷的澆灌,澆灌的不啻是在沙地上的幼苗,澆灌的,恰恰是自己乾涸的心靈?這電影裡面人物幾乎沒有笑容。只有呆滯,甚至麻木的一張臉,偶爾有小憤怒,更多的是迷茫,對這周圍的景像,這生活,這勞累本身。但一切都是沉默無語的,除了太郎在學校里上音樂課的一個近景一掠而過,有純真的童聲,有一致的求知表情。
     其中有過對千太和登代先後各自在木桶裡面洗澡的靜態表現。千太是在飯前的匆忙裡擦拭,然後趕往飯桌。而登代安靜的在夜裡凝視遠方,或許在這樣的夜裡有月光也說不定呢?那時她用一桶有限的淡水擦去身上的污垢和勞累,也卸去一些精神上的沉重,臉上似乎顯現了一絲笑意,或許,是對這與世隔絕生活的期待?

而我對那白色的小棺材唸唸不忘。太郎死得太突然,太無奈。只見次郎驚慌的揮動右手,告知返程於船上的父母這緊急的情況。父母立即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上岸進屋,登代慈愛而焦急的扶起兒子,千太立即搖船上岸請醫生,也許那時他只有一個想法,這海水太深太闊,行程太慢長太顛簸。最後註定了太郎童年的死亡。他的在學校的老師同學特地集體來看望他,帶了鮮花,他的媽媽登代穿上了唯一的和服,父親神色凝重。弟弟,他可憐的小弟弟次郎,無助的站在他們中間。從此形單影隻。回憶兩兄弟在一起的日子,有笑聲,有嬉戲,有魚,有一起坐的惟一一次的纜車,有電視上跳舞的黑衣女子,奇異,但是逝去。永遠逝去。里爾克說:誰此刻沒有房屋,就不必建造,誰此刻孤獨,就永遠孤獨。此刻孤獨的是次郎,死者的弟弟,他永遠的失去了自己的哥哥。走在送葬歸去的父母身後,他不知道自己以後的生活會是怎樣。他此刻最是孤獨,並將永遠孤獨。
    然而如果我們把這個孤獨附著在更大意義上的隱喻來看,這個孤獨正是登代一家人的生存狀態:偏居孤島,罕有他人問津。進而感受出整個日本民族的孤獨。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眾矢之的,被全球政治和文化所孤立,戰後重建的沉默無語的孤立,以及自己被迫狹居四島的困境。這些先天的地理的狹隘,加上文化的狹隘,導致了在重建過程中的種種孤獨。幸而孤獨恰恰表現了他的某種回歸的意願。
值得回味的是,在葬下太郎的那個晚上,登代站在島邊往陸上望。有紛繁的煙花在綻放。也許是一種醒悟:生命,兒子的生命,自己的生命,在島上這個孤立而努力的生命,其實猶如這轉瞬即逝的煙花,為博得那存在的證據,耗盡了自己的所有。這又有什麼意義呢?(這個應該是登代反思的開始,她似乎在離棄生命?)
     隨後的生活,在母親登代的短暫而無奈的醒悟之後依然流於平淡。他們沒有離開這個帶給他們所有痛苦幸福的島,這是帶給他們生命生存的島,他們的所有笑聲,所有淚水汗水血,所有乾涸或者鮮活的思考。都一直留在這裡,這個沙地上。
     新藤兼人絕對不是要讓我們單純的觀看從而獲得某種優越感,這個電影甚至讓人覺得厭煩。這便是他呈現給我們的一種審視。儘管在孤島上千太一家人沒有時間也沒有這個條件來思考和審視自己的生活,但是作為觀者的我們被觸動了,並且試圖從中找到解救的方案。我們因為被動審視了一場未經審視的生活而低頭觸及自身的缺陷,在談論他鏡頭的技巧和音樂的配合的成功,以及人物表演的自然到位之餘,是不是也要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生活,在忙碌的現代社會裡?我們先天的失去了在安靜無聲的現代社會裡思考的權利。我們生活在浮躁而飛速發展的科學理性的社會。我們無法將自己孤立,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僅僅需要淡水和毅力以及稍微的麻木就能夠生存的地方。
     (這是一個孤獨的問題。
     怎樣讓自己孤獨?假若需要體驗孤獨的話。孤獨不是哪一個人的情感,人首先要是人類的一份子,才可能從一個社會性的圈子裡走出來,體驗一番不同於類群的感覺,這就是孤獨。而孤獨感如何能夠長久存在?這就是不斷提醒自己,自己是這一類中的一個。因此徹底的孤獨是不存在的,孤獨首先是社會的。)

 

井木軒

2007-11-16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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