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22 19:33:04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聖誕節平靜的女子監獄,漫天飛舞的雪花大片大片落下,一個身著薄連衣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天使樣的女人伸出手將捧在她面前雪一樣白的豆腐輕輕打翻,她戴上了巨大的墨鏡,邁出了監獄的大門。
韓國導演朴贊郁「復仇三部曲」的終篇《親切的金子》似乎沿襲了他一貫的黑色風格(老李實在是沒看過前兩部,慚愧),將復仇進行到底。從藝術作品創作的角度上看,「復仇」是可以令創作者們瘋狂的主題。然而,你也可以這樣想:韓國電影看得多了,對它裡面充斥著的品質良莠不齊的刺激鏡頭也多少習慣了些,總覺得會有種「見怪不怪」的感覺。那些有爭議的鏡頭我們可接受可不接受,但直感吸引我們的是它乾淨的膠片顯現出鮮亮的畫質。
回到正題。19歲的李金子被陷害入獄13年,13年內一直醞釀著報復這個陷害她的男人。出獄後她逐步實施著復仇計劃,到最後她卻朝著仇人的屍體開了兩槍……影片前半部份金子處心積慮地為最終的審判做準備,而後半部份劇情突轉,甚至主角都易了主,由金子一個人對白老師的處決變為了被害人親屬組團的集體報復行動。影片似乎有意在和自己唱反調,結構上的前後不一致像是自說自話的討論,這裡的處理給人強烈的突兀的感覺,令人捉摸不透,就如同看著一位辛勤的陶藝家傾力製造出一隻美麗的碗,然後再親手將它砸成碎片。
在金子的想像里,最終的場面應該是變成一條狗的白老師被金子綁在雪橇上拽到一個荒山的懸崖邊,金子塗著紅色血腥的眼影穿著黑色乖戾的皮衣手握一把漂亮的手槍射向白老師的腦門。就在我們看到塗著紅色血腥的眼影穿著黑色乖戾的皮衣並擁有了那把漂亮的手槍的金子終於直面被麻翻了的白老師時,還在預知事後金子怎樣托其他獄友為白老師做那傳說中的換頭手術的我們被此後發生的一切欺騙且震懾到了。無法舉槍將子彈打進白老師腦門裡的金子,發現了他上衣兜里來電的手機,手機鏈上的五樣小孩子用品給予金子這樣一個啟示:如果可以自己不動手,或許會有更有效解決白老師的方法。於是她在白老師家裡搜集證據,透過以前曾經幫助過她的督察,通知到了五個遇害的小孩子的家長,白老師就被這些人私設公堂害死在那座荒山上廢棄的學校里,而金子得以在埋掉白老師之前對著他的屍體射出了那兩顆復仇的子彈。
直到看完整部電影,我都在思索著兩個問題:當復仇由個人行為轉變為群體行為時,它的性質是否已經改變?我們到底有沒有權力判一個人的死刑?
當金子把遇害小孩子的家長招集到一起商量處理白老師的對策時,金子成了這起謀殺案的發起人和旁觀者。一方面她組織大家給出了處決的方案,一方面她將大家的討論用一根電線傳送到隔壁囚禁白老師的房間放給他聽。不知當時金子是否會這樣想:我,李金子,在獄中關押了13年,也殺過人,13年里從未停止過報復白老師的念頭。現在有這樣一個契機,我自己的復仇可以升級為由更多對白老師有仇恨的人來完成的任務,甚至可以做成一個完美的儀式,一個為世界除惡鏟奸為更多人謀福利的偉大工程。看到這裡,我在想:我,李麗斯,看了二十多年電影,卻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場面。一群精神病人在一個精神病人的帶領下試圖有條不紊地結果一個精神病人的性命。導演也正是在此時轉變了之前故事發展的走向,將一個本可以單純講述復仇的故事,描述成了反思復仇的故事。我在猜想,那時的金子要的一定不是救贖,而是手刃仇人的快感。之前她在獄中虔誠般地祈禱,施恩於弱小受欺凌的獄友,甚至連續三年對獄中惡婦下毒一朝暴死令他人拍手稱快,她都扮演了一個忍辱負重、樂觀豁達卻陰毒手黑的角色,可以說影片的前半部份是在她的掌控下。後半部份則由導演掌權,影片裡的每一個人物都變成了被審判的角色,難道受害者就有權力剝奪害人者的生命嗎?難道弱者因為仇恨就可以變為兇手嗎?人性的觸角是直指人性的,復仇可以使人瞬間失去理智變得瘋狂,不過是短暫的情緒發洩,而有意識地復仇就是謀殺。導演在處理處決白老師的這場戲時運用了黑色幽默的手法,到位,反諷。
中國有句古話:怨怨相報何時了,本片也涉及到了下一代的問題。金子也有自己聰明可人的愛女,在影片最後她捧著雪白的豆腐來到女兒面前,叫她吃下豆腐,清清白白地做人。女兒不僅欣然吃下,而且還用小手指挖下一塊要金子吃,金子徹底崩潰,將臉埋在了豆腐里。
金子將自己的希望留給了女兒,但願希望不是令人絕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