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班的春天》閒話

　　一．秋肅 VS 春溫
　　
　　近幾年，無力買書聊買碟，結果，像以前買書一樣，買得多，看得少，越積越多。前些天下個狠心，要作點清理，於是看了《放牛班的春天》。
　　
　　想像中，這是一個法國鄉村田園風光的影片，看看碟片封面，是一隊人在合唱，大概鄉村小孩，自得其樂吧。開始播放，小合唱的歌聲富有詩意，背景很快就揭回到1948年，看著就有點不大願意了。看在背景小合唱的份上，先看下去再說。看完，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人人看過都要吐血 —— 推薦。
　　
　　劇情很簡單。主人公馬修來到一個小鎮的教養學校擔任學監。他窮愁潦倒，窮得只剩下兩樣東西：音樂和愛心。英諺說，窮得像教堂裡的老鼠，到了法語不知會不會變成：窮得像教養學校的學監？
　　
　　教養學校有個諢號，叫做池塘底部，不知是否象徵社會之底？滿臉秋肅的校長比監獄長還要兇狠，其他教員也冷漠得臉上成霜。學生大小不一，卻似乎都有調皮搗蛋的天份，輕而易舉就可以把校長之外的教職員玩弄得暈頭轉向，甚至設置陷阱傷人。這樣的孩子統統不可理喻，你就是沒辦法和他們講道理，沒有對話的基礎。然而，廁身於池塘底部馬修學監從愛心的底部出發，運用音樂語言，打破了溝通的障礙，引發了孩子們愛心的共振，終於給學校和班級帶來了春天。
　　
　　二．三張滑稽面孔
　　
　　很有點難為情地說，開演後一段時間，最吸引我的是馬修學監的形象和舉止，在在讓我想起另外兩張法國面孔，何其相似乃爾？
　　
　　一個，是法國著名演員路易·德·菲奈斯（ Louis De Funès ），他在《虎口脫險》中扮演那個禿頭吝嗇的可愛小老頭，樂隊指揮。一面觀看《放牛班的春天》，馬修學監組成學生合唱團指揮和練習合唱，他的表情，他的舉手投足，總是頑固地被置換成了《虎口脫險》中的指揮。多年不見的親戚，忽然旅遊過訪，一起吃了頓飯，暢敘舊情，然後又回去了。我很快就忘記了他如今的模樣，要想起他，腦海里浮現的，還是他多年前的樣子。真是先入為主，沒有辦法。
　　
　　另一個，是我曾經的工作搭檔，阿爾凡。一樣的禿頭吝嗇、擠眉弄眼，一樣的矮胖身材，富於動作性。唯一的不同，是阿爾凡說的英語，起碼有三分是法語，無論語音還是語法。當時，同事們背後稱他為「滑稽人」，完全因為是《虎口脫險》的面孔。有同事甚至說，他有一天走到靜安寺，遭到圍觀，路人以為是《虎口脫險》的演員來了。那時他初來中國，不明就裡，搞得莫名其妙。後來我們為他做了解釋，他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淚也出來，有如熟透的西瓜擠出了汁兒。
　　
　　就這樣，看著《放牛班的春天》，三張滑稽面孔出現和閃回（flash back ），把我歡喜得雀躍，也折磨得夠嗆。一般說，中國人看老外，都像一副面孔，分不清楚。三張滑稽面孔，其實區別應該十分明顯，最痛恨自己的是，和法國人一起工作，不是一年兩年了，怎麼看法國人還是只看到一種面孔？真是的，你什麼眼神兒？！
　　
三．若愚大智，備受折騰
　　
　　表面上看，馬修學監是個笨拙的小人物，按網上流行觀念，絕對是個低智商的愚蠢。他剛剛到學校報到，就因遲到遭受校長申斥。接著要懲罰學生，校長把學生名冊交給他讓他隨機點名懲罰，學生名冊又大又重，他差點沒能接住，出了洋相，引起鬨笑。他剛到班級，就受到學生戲弄，把他的皮包當作傳球，他疲於奔命都沒能搶回。皮埃爾.莫杭治的單身媽媽溫柔善良，中年單身漢馬修學監對她暗生情愫，換上最好的西裝去接待，不料莫杭治出於嫉妒，從高處給老師來個大潑墨，兜頭淋了他許多黏糊忽的墨水，讓他尷尬至極。。。。。。
　　
　　一面看著，我不由想起老搭檔阿爾凡對我說起他受過的折騰。
　　
　　先說他被送到倫敦「強化」學習英語的情形，挺有趣，也有點匪夷所思。
　　他參加的那個「強化」，有點我國古代小說常見的「車輪戰」。早上八點開始，先來一位老師，一對一的。「聊」一小時關於英語學習的事情，讀音規律啦什麼的。下面一個鐘頭，來另外一位老師，專門教授語法。然後第三位，搞會話；然後是閱讀、寫作。。。都是不同的老師。一天十個小時，一個人應戰好多個老師，團團轉。和我說起當時情景，這位平時說話風趣幽默的法國同事，還顯得心有餘悸：「簡直是下地獄！」他咬牙切齒的說：「一天下來，人都要倒下了。」 說著，阿爾凡閉上眼睛，做出一個倒地昏厥的模擬姿勢。逗得我哈哈大笑。
　　
　　此後，我經常想像阿爾凡在倫敦接受「強化」英語學習的情景。很不幸，每次都想像成阿爾凡躺在牙科椅子上讓牙醫生翻來覆去折騰。對於這樣奇怪的聯想，我自己也很驚訝。如果要用弗洛伊德學說解釋，我想或者因為兒時吃糖多了，曾經在牙科椅子上大受折磨，潛意識中形成了一種「牙科椅子情結」所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