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那裡

06年的元旦，我、lily還有CC和Z7在鎣華山上。這是一座四川人也少人知道名字的山峰，海拔大概是3000多米。因為冬天山路結冰，崎嶇難走，我們用了8個小時上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雲海和日出，欣喜若狂。

第二天一早下山的時候，我和lily走在前面。因為路滑，她把一雙白色的襪子繫在了登山鞋的外面，等到到了山腳的時候，那雙襪子已經成了黑色的。我們每個人都有摔跤，不止一次。我差一點從一個拐角處滑下山崖，當止住身體發現自己的頭部距離崖邊不到30公分的時候，真的出了一身冷汗。冬天的山裡分外陰冷，每一次休息，不敢等身上的汗水完全褪去就起身繼續。

和lily先到了半山腰的金蓮池，原本計劃從那裡穿越去銀廠溝。可是後面的CC是在過一道山脊的時候掉了下去，好在下面是厚厚的積雪，而且他們碰到了一群上山的學生，幫忙一起把CC拉了上來，等他們也到達金蓮池的時候，CC的狀態已經無法繼續，我們只好直接下山。

那一次的經歷並不算好，我們都受了點小傷，CC不說，我的左腳拇指在下山途中傷到，指甲脫落，所以在山路上等車的時候，我用手裡的仗子在雪地上寫了'shit'的字樣。

當時是氣惱作為領隊的Z7，我和lily都認為他沒有盡到職責，他沒有盡到努力來保證每一個隊員的安全。以致於回程路上我給木頭髮消息說以後再也不會跟Z7組隊出行。

當然，這樣的誓言並沒有維持很久，等到06年夏天，Z7邀我一起上墨爾多的時候，我還是答應了，雖然那一次並沒有最終成行。而此後我離開成都，CC遠去澳洲，lily嫁去江西，那一次並不美好的行程就此成了越來越多被想起的記憶。

在愛山成痴的那段時間，下載了這部Touching the Void，但是因為沒有中文字幕，我的英語聽力又差的可以，一直都沒有看。

隔了這麼久翻出來看，發現即使聽不懂對白也沒有關係，這部其實應該稱作紀錄片的電影本來就沒有太多的劇情，它只有三個演員，只有一個場景。但是它卻足以吸引人看下去。因為它的真實和殘酷。影片的後半段完全是Joe求生的經歷，他爬出冰縫，爬到山腳，他忍受著高山的曝曬，長時間的缺水飢餓，超出極限的體力透支和腿部膝蓋的疼痛，最糟糕的是，要忍受諾大的天地間只剩下自己的孤獨感和似乎沒有盡頭的絕望。

據說，Joe本人在20年後拍攝這部影片時重遊故地，依然會情緒失控幾近崩潰。讓人不得不佩服的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依然活了下來。而且，在2年接受了5次手術之後，再也無法登山的Joe為了鼓勵滿懷愧疚的Simon寫下Touching the Void，也就是這部電影的原著，鼓勵他繼續熱愛的登山事業。

關於這部電影，在震撼人心的求生之外，爭論最多的是Simon該不該割斷繩子，他是不是該在那種情形之下放棄同伴。這不是一道簡單的選擇題，繩索的兩端，是兩個人的生命。

看到那一段的時候，我突然明白，自己當初氣惱Z7是毫無理由的，在那樣的環境之下，同伴之間只有也只能相互信任相互依賴，但是這樣的信任和依賴並不是保證，安全，更多靠的是自己。

每一個去登山的人都明白，要站在雪山之巔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在山的面前，一切的安全措施都是賭博的工具，你只能靠它去拼，去努力爭取上天可能會給你的登頂的機會。我很同意畢淑敏所說的：「真正的高山不可能被征服的，它只是在某一個瞬間，寬容地接納了登山者，讓你在它頭頂歇息片刻，給你一窺真顏的恩賜。如同一隻鳥在樹梢啼叫，它敢說自己把大樹征服了嗎？山的存在，讓我們永保謙遜和恭敬的姿態，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事物必須仰視。」

Joe選擇了這項運動，選擇去登頂，選擇去面對那樣的危險，這是他的選擇。Joe的身上，有著山一樣讓人折服的堅韌和頑強，不管是出自他強大的意志力還是人類求生的本能，他都完成了常人所無法想像的奇蹟。我曾經在自己的第一次戶外出行的時候掉隊，那種幾近絕望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在那樣的狀態之下，要放棄是最簡單的，就如我當時卸下背包坐在地上掉眼淚一樣，什麼都不做太容易太輕鬆，難的是去做些什麼。Joe他堅持走了出來，堅持他活了下來。

而Simon的選擇在很多人看來都無法接受，畢竟拋棄朋友是有違道義的。但在那樣的環境之下，適時的放棄，為了更大的生的希望，這又無疑是明智之舉，Joe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寫了一本書來告訴世人：「希望讀者也能從全面的角度去理解當時的狀況和行為。」

Joe和Simon都做了自己的選擇，而且他們都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這樣的選擇和代價也改變了兩個人的一生。他們一個再也無法登山，一個在很長時間裡不被世人理解以致於隱居。但是值得慶幸的是，在電影之外，在這個故事結束之後，他們都在各自的人生里站了起來。

似乎，唯一不變的是，山，依然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