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最高！ 導演萬歲！

有了《性愛狂想曲》和《雙面北野武》的體驗，北野迷可以理解北野武在《導演萬歲！》中再一次做出的反思、解構與顛覆，這一次對象得到放大。他在一開始就是有意這麼做的——而不是多數人假設的，如一幫孜孜不倦地重複自我、走入死胡同的匠人們，不小心給拍砸了。講好一個故事對北野武來說並不難，一旦他有心不去講故事，而是告訴觀眾電影的真實，那呈現眼前的結果就如同《導演萬歲！》一般。請記住，北野武作品裡並不是只有《花火》，也不是只有一群內地愛好者掛嘴邊牛逼哄哄的所謂「暴力美學」。北野武作品年表中時間相臨的兩部作品，往往是毫無聯繫的不同風格。如果在看過北野武12部作品後依然沒有總結出這一點，那你就跟《導演萬歲！》結尾醫生「腦袋壞掉了的」診斷無異。

坦白說，個人最喜歡的是《小奏鳴曲》，它是純粹得不加矯造，沒有多餘的情感，所有北野武作品的經典元素都在海灘邊化為一場漫無目的的遊戲，而死亡衝動則無時不刻地突顯出來。至於2007年的《導演萬歲！》，北野武全然不屑於回顧自身，所以，被引為傳稱的槍戰戲只佔據了開頭一小部份，寺島進扮演酷酷的跟班小弟，北野武開槍時的毫無表情，彷彿將被完全拋棄，他宣佈不要暴力電影了。在《雙面北野武》中，北野武度過了對自己沉迷的階段，並在結尾刺死自己了結。《導演萬歲！》上升到所有日本映畫乃至世界電影的高度，進而引出什麼是所有人會喜歡的電影，而顯然北野武在目前認為自己無法達到這一要求，只能來點自嘲。

另一邊，無論是現實意義還是反思意義，《導演萬歲！》都與1994年的《性愛狂想曲》更為接近，類型片的拼接嘗試，再將它與《性愛狂想曲》結合看，橫穿日本近現代50年的電影記憶，就是一場帶有北野武個人色彩、對電影的結構嘲諷乃至於單純的嚮導演致敬。《性愛狂想曲》的解讀並不是只是低俗笑料的堆積，其貌不揚色情狂的一生。就和影片的結尾可能是個確鑿的電影場景諷刺，但多數人已經覺得無法忍受，如同一堆碩大的糞便。《導演萬歲！》造成的觀影體驗非常相似，岸本加世子和鈴木杏的母女騙子故事將故事帶到極度寒冷，冗長而無聊，無聊到毫無樂趣可言，所有的幽默都是通過劇中人物再一次傳達強調，暈倒或是撞牆。這也是片中腦袋壞掉了的北野武認為糅合了所有元素的一部電影，不計後果的挪用造成一個事實：十分無聊。北野武真退化成左胸口寫個K字（北野武事務所標誌）的藍色人偶嗎？顯然不是。人偶的用意依然是自嘲，要北野武再一次重複《凶暴男》、《小奏鳴曲》、《花火》到《大佬》的經典路線，完全可以，只是他不願意這麼做，所以會出現其他受到觀眾追捧的影片，儘管也是多年前的事情。顛覆《座頭市》得到認可，同時它也遭遇本土觀眾的批評，但突破創新的意義在於去做，而不是去萬千叮囑的假設。一定要說北野武在近些年的缺陷，那就是想得太多，而不是放手去做。如果他真去拍一部女性題材，那聽起來是不錯的嘗試（在印象中，《玩偶》的純男性氣息已有大量減少）。

回到《導演萬歲》，不知道多少人能在喪失記憶北野武和內田有紀炮製的純愛類型片中看出以往作品的影子，就是眺望遠方大海的背影（《那年夏天，寧靜的海》）；一些角色的裝束打扮；更直接的後面還有一個從《菊次郎的夏天》中跑出來的角色，大聲問觀眾還記不記得自己。用這種方式來懷舊，再一次的不是滋味，我們的北野武還能做出什麼真正的壯舉。事實上，這堆類型炮製帶來的單純快感（小津作品、平民劇、純愛片以及《明日記憶》等），並不能大過《性愛狂想曲》，對於其他譏諷好萊塢手法的場面也只是解氣而已（《駭客帝國》、《終結者》、《ET》等），太多的否定並不能輕易換來別人的肯定，想來更有力的反擊還是少說多做。而《導演萬歲！》最適合的去處是放書桌案頭，留給北野武迷和電影青年來考據它究竟模仿了多少電影，玩轉了多少類型。

《導演萬歲》的劇情屬於不需要講解的一類，或者說很難複述，即便是複述也無法表達觀看過程中的無聊感覺和落差心理。電影是什麼？60歲的年紀適合回首，60歲的北野武對別人的電影還是百般挑剔，但這一次否定自己又否定別人後，他得要拿出點厲害本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