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4 07:32:09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無名的身份焦慮
——《集結號》的尊嚴、榮譽以及慰藉
周重林
《集結號》在傳達價值觀和信念的方式上是羞澀的。
多年來,模式化的戰爭片已經令無數觀眾看得雞皮疙瘩堆滿了影院,對一直懂得向影院要票房和知道如何討好觀眾的馮小剛來說,選擇一個中國軍人的身份迷失故事,遠遠比質疑軍人價值更容易獲得意識形態和觀眾的歡心。
像我這樣一位看著盜版DVD長大男性觀眾,所謂的大場面飛機大炮已經不能再滿足胃口,我更關注的是戰爭的必要、人性、價值、榮譽、尊嚴以及慰藉。
新世界被賦予新的秩序和新的價值觀,褒義詞和貶義詞的界限開始模糊,甚至顛倒,回顧歷史,往往會發現,大部份失敗竟蘊涵了更為深遠的內容,而尊嚴的獲得,也嫁接在了心中那不可動搖的底線——我們期待的是否是當時社會追求的目標,一旦路徑發生變化,人的身份感就變得焦慮、喪失榮譽,這其中,什麼才是可以安慰的?而這也正是《集結號》所要表達的,儘管我如此清醒地意識到,這不過是一部需要大量刪改的商業電影而已,別人在乎只是票房是否再次突破什麼什麼。
以往的國產戰爭電影,我聽到更多的是衝鋒號,只要衝鋒號一響,軍人不再是人,而是螻蟻,是炮灰。集結號不然,是戰爭的結束,是為了挽救生命。《集結號》的故事也從這裡開始,一場以集結號為契約的戰爭,陰錯陽差地陷阱了羅生門。有人聽到了集結號,有人沒有。連長穀子地最後選擇了沒有聽到集結號,不撤軍而堅守陣地,最終導致其餘46人全部陣亡。倖存者穀子地失去部隊後,也失去了應有的身份,自此開始了尋找真相的過程,進入到故事的核心。
很現實的問題是,戰爭的失蹤者家屬可以領到200斤大米,烈士就可以領到700斤大米。嚴峻的問題在於,如何慰藉那些活著的人?又怎麼樣面對戰死的亡靈?穀子地連自己的身份都丟失了,他只有去找到那些骷髏兄弟,才可以免去他們無名的墓碑,也才可以讓死者獲得尊嚴以及榮譽。明明發生了,明明是這樣的,但你卻沒辦法去證明。
我總在想,要是穀子地自己挖出那47具身體,會更有震撼力。再葬到那些無名陵園,就更好。所謂一將功成萬古枯,誰會在意那些列兵?國家的承認與榮譽,也許是很多人的情結,以國家的名譽樹碑,是不是就一定比無名個人的努力更令人鼓舞呢?這真是一個問題。集結號在該吹響的時候,永久地缺失了,最初和最後的意義只是安撫亡靈。他嫁的妻子會感到安慰嗎?一直在尋找兄弟的人會獲得解脫嗎?我深深懷疑。
我大學那年,陳思和在新編撰的《中國現代文學史》裡,提到了無名寫作的偉大性。其實在中國,無名大師何其多也。無名,也是最好的存在與傳承。我驚嘆的許多奇蹟,往往在其無名性。誰設計建造的金字塔?誰發明的漢字?……《集結號》如果繼續著無名的狀態,繼續著民間的努力,那麼會更獲得廣泛的認可。不過,據說以前《天下無賊》也是設計了一個沒有警察的故事,可是官員們說,小偷是要教育才能改過自新的。那麼《集結號》是不是也蘊含著,只有國家的承認,人的死亡才是有價值的。從「失蹤」到「烈士」,耗盡的就不只是一個人的熱情。
我生活在一個像棋制的國度,也只有在圍棋的思維里,列兵被放大到空前的位置。而像棋,卻是截然相反。 這個世界,喜歡象棋的人比圍棋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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