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集結號：馮小剛的Cosplay

用Cosplay這個詞來說《集結號》或許刻薄了一些，然而看在我基本背下《兄弟連》的份上，用這個詞而不用模仿或抄襲之類的詞已經是莫大的肯定了。影片看到第十分鐘我已經無法忍受，於是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簡訊：「能更像兄弟連一點嗎？」所有的戰爭場面無疑是對兄弟連第3、4、7集的視覺再現，為了更像兄弟連一些，還要戴鋼盔，以及穿國民黨軍隊身上扒下的美式裝備，那無比熟悉的頭盔、圍巾，看得我那一個快樂，說它是Cosplay也便源於此，一幫頗為專業的粉絲，穿著兄弟連的裝備，待在兄弟連的雪地裡，還要把臉塗成兄弟連的顏色，Cosplay當然有好有壞，《集結號》大約算是上上作品，因為沒有什麼Coser能有錢燒得起這樣的戲服……更不要提第一場戰鬥的那個環境，活脫脫地《兄弟連》第3集和第7集敵軍陣地的一個拼貼。傻根許三多同學cos了兄弟連的神槍手Shifty，連長穀子地同為了要cos鐵血連長Speirs甚至都不惜要去殺戰俘，指導員王金存同學Cos了第三集的列兵Blithe，其他如機槍手，衛生員cos的都不錯，連受傷和紗布包炸的動作都學的有模有樣，當然還有聽來十分親切的中國式粗口。不必多說了，等DVD出來之後，哪天真是閒了便做一個《集結號》和《兄弟連》的cos索引對照表，必然會十分有趣。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此後馮小剛大人筆鋒一轉，開始Cos起《亮劍》來，穀子地和趙二鬥，那便是活脫脫的李雲龍和趙剛啊……

上面一段純屬開玩笑，端著架子寫影評寫的真累，哥今天也換個寫法，哈哈。當然，下面我又要該開始學院派了。上面說來說去，意思無非是一點，在視聽語言上，《集結號》藉助的完全是《兄弟連》的形式，包括置景、造型、色調、剪接方式，以及偏重交響的音樂。這種形式對我而言意義更大，因為看到這種形式，它決定便是影片的情感和主題必然走向《兄弟連》式的低視角、平民化、以及用人性來消解戰爭宏大敘事等基調。而不出意料的是，《集結號》走的便是這樣的路徑。這些敘述在國外戰爭片中已經接近主流敘事，而在新中國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中屬於基本不可見的角度。這便是《集結號》最大的意義所在：它拍出了正常的士兵和正常的戰爭。在《集結號》或者是《兄弟連》裡，那些士兵們，是士兵，他們講的是人話，他們要吃飯，他們會恐懼，他們做事的理由很簡單，從來沒有「為了」這個或者那個。《兄弟連》事實上並沒有消解什麼主流敘事，而《集結號》卻一次性地將所有的革命歷史題材影片建立起的東西全面消解。當然，不僅僅是通過形式上的借用，更重要的是在被人詬病的第二個段落中，雖然形式上是《秋菊打官司》，事實上卻具有深刻的諷刺意味。在《集結號》的敘述中，一個看似崇高的烈士名分，已經不再代表光榮或者犧牲，而代表著「死了也不能白死」的五百斤小米，而在沒有電子檔案的五十年代，一支人民軍隊，竟然無法甄別一個老兵，不，一個團級的老軍官的身份，你說是體製出了問題，還是人出了問題？劉團長讓九連去當一場戰役中的棄子，還要用欺騙的方式來他們相信，你說這是出於戰役大局考慮呢，還是出於私心——還要搭上自己的好朋友。這一騙不打緊，所有我們在此前影片中看到的那些為了戰友和組織安全而壯烈犧牲的人們，他們的「意義」便忽然可笑起來。新中國革命歷史題材影片不是最愛拍「大義凜然」麼，在《集結號》面前，這些表述忽然變得蒼白而無力。所以《集結號》根本就不是什麼「賀歲戰爭大片」，而是一部諷刺感極強的政治劇啊。不信？看看最後一場授勳儀式，螢幕上明明寫著可笑二字。這種可笑來自偏執的怪老頭穀子地，來自分不清到底是為了糧食還是為了名分的打官司，同時也來自這個裝模作樣的儀式本身，因為即使是當了英雄，還必需要一紙公文來承認，而並不是因為事實如何。那麼沒有這紙公文呢？這個看似撫慰的結局壓根不是悲壯，而是徹頭徹尾的悲涼。

於是在那紙公文背後，有了一個沉默了的大多數。倘若馮小剛真的拍的是「他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他們的功業被永遠銘記」，那麼這便是一部戰爭片；然而馮小剛仍然有意識地，或者是他認為理所當然地，把這部戲拍回了他慣常的諷刺路數，只是這次他隱藏的比較巧妙而已。所幸，還有些人性的溫暖。他的所有用於煽情的段落我都沒有中招，而獨獨被穀子地和趙二斗燦爛的笑容感動到了。那一個瞬間，他們活得那樣的真實。

再講就有點多了。於是接著說閒話。萌過《士兵突擊》之後，再看到王寶強和李晨便忽然想起很多甜蜜而美好的回憶；而本來就萌的胡軍和鄧超這次的表現也很好。說的再刻薄一點，這部片子除了穀子地，唯一一個有點性格的也只有鄧超扮演的趙二鬥。畢竟這是一部電影，不調用點熟悉的東西，比如《亮劍》或者《士兵突擊》，在一群分不清面目的男人裡，要讓觀眾分清誰是誰真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用王寶強便省下一份筆墨，可以去寫寫王金存和焦大鵬，而辨認其他的人還是一件很困難的工作，至少第一次是如此。不禁感嘆《兄弟連》還是篇幅上寬裕許多。

阻擊戰的最後一場放在第二段靠後，塵埃落定之時才揭鍋，這一點在剪輯上做的很好。呂樂的攝影指導那可是影像質量的保證，前面戰爭戲的低飽壓的相當實在，後面拍那深秋的山林和金色的陽光才真是好看。若非要挑點毛病便是大俯角鏡頭多了點。音樂上，沒有使用交響的幾段都很好，比如許三多炸坦克那段，用了交響就沒什麼太出彩了。至於劇作，其實若是下足功夫，《集結號》將是一部《漫長的婚約》，就號響了還是沒響這個問題大有文章可作，加點懸疑元素也未嘗不可。然而馮小剛意思並不在此，玩了個漂亮的Cosplay之餘，還能把主旋律片拍出點社會批判精神，已經實屬不易了，於是我想觀眾不用再追究他後半段的鬆散無力。至於其中的字幕，大約跟新聞聯播那段《集結號》廣告一樣不靠譜。我且把它看做是對《兄弟連》裡字幕段落的深度Cos好了。然而我可以斷言的是，《集結號》將改寫，並且已經改寫了整個革命歷史題材影片的方式，和《士兵突擊》一起，當然，比《士兵突擊》更好地讓我們在某種意義上感覺到了真實。又或許，《集結號》給出了一種在革命歷史影片之外，呈現戰爭的戰爭片方式，那麼在這個意義上講，去掉「賀歲」二字，作為戰爭大片來講，《集結號》無疑是一部開啟了下一個時代的作品，只是這個時代里，中國電影要走的路還很長。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