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求生，難道還要放棄求榮？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詞在看《投名狀》的時候就一直在我嘴裡咕嚕著，但直到看完《集結號》之後，我也沒能把它吐出來。儘管這是戰爭帶來的必然結果，但有時，戰爭真的還可以讓人想到很多很多。

一、關於生命
    小時候，在看愛國主義題材影片時，總是疑惑：為什麼戰場上的解放軍戰士都那麼不怕死？僅僅是革命信念的支撐？其實，現在看來，這還有其他多種因素。其一，戰場上橫屍遍野，敵我雙方拼命廝殺，所有人都已殺紅了眼，故而無所畏懼；其二，戰場上，不斷有親密無間的戰友被敵軍射殺，一股為戰友復仇的怒火，使人無所畏懼；其三，一些老兵一進入戰場，他們的大腦就會被立即撥轉到戰鬥模式，在該模式下，周圍看似紛亂的一切會被立刻分解為敵、我、掩體以及各類戰術等軍事作戰元素，此時的士兵幾乎很難分心顧及生死。
    但是，《集結號》沒有成為一部愛國主義電影，其玄機從電影的名字就能看出。電影取「集結號」這個名字，預示著本片作為戰爭片，並非是衝著奪取勝利去的（如果衝著勝利去，該叫「衝鋒號」才對）。也許，故事的初衷是：等候集結號響起，避免付出過大代價，才是戰爭回歸人性的要義。但是，集結號遲遲沒有響起。它剝奪了47個生命，但卻為更多的生命贏得了生的機會。

二、關於榮譽
    榮譽是戰爭的附屬品。戰爭榮譽與其他榮譽不同，它幾乎是沒有多少虛榮色彩的。在戰場上、生死間，計算個人榮譽在真正的士兵眼裡也許是件可笑的事情。但並不代表它可有可無，反而恰恰相反。當他們從戰場上走下來後，也許他們才會回過神來，記起這件事。榮譽是一種肯定。誰都不會做沒有價值的事情。沒有獲得與自己的付出所相匹配的榮譽，也許是多數士兵所不願看到的。戰爭榮譽大抵也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對生者的表彰；一種是對死者的追記。後者的榮譽無疑是無奈而略帶苦澀的。所以，在《集結號》後半部份中，穀子地為戰友尋找榮譽時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他無法獲得自己應得的生者的榮譽；一方面，他也無法代他的戰友討回他們應得的死者的榮譽。而這同時，他還糾結著一種戰友皆亡他獨存的愧疚之心。這讓他的精神幾乎崩潰。
    所以，《集結號》這部電影提出了一個問題：對於那些戰士而言，求生還是求榮？九連在經過一場激戰後，人員傷亡慘重，但即便這樣，仍被上級派往最前線，以抵擋敵軍，為主力轉移贏得時間。當然，這一切，當時的九連戰士並不知道。但他們在開往前線之前就知道，敵我力量眾寡懸殊。他們此行求勝並無可能，所以在他們接到即將開拔前線的命令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求生的選擇。然而，這些連求生都放棄了的勇士，卻在求榮的道路上走得異常崎嶇。唯一存活的連長穀子地成了九連戰士求榮的代理人，他為這條坎坷求榮路而感到不平、感到憤懣。好在馮小剛考慮到賀歲片的實際，最終為電影圓了個喜劇的結尾。

三、關於勝負
    戰爭終究會分出勝負。但是，在戰爭結束前，勝負是相對且易變的。在《集結號》中，為了掩護主力撤退，九連除連長穀子地外全部陣亡，究竟誰在這場戰鬥中奪取了勝利？僅就這場戰鬥而言，無疑是國民黨軍隊成功了；但放眼整個戰局，勝利卻屬於人民解放軍。所以，這註定了九連47名戰士的悲劇命運。這就又回到了最前面提到的話題——一將功成萬骨枯。對於萬骨而言，究竟是勝利了還是失敗了？生命的提前消亡對於個體而言也許就是最大的失敗。但是，事情可以一分為二地看待，辯證法在此時又可以發揮它無可替代的作用。但是，一句「死得其所」也許只能告慰，而不能安息這些勇猛而悲愴的靈魂。

四、其他
    在《集結號》衍生出的記錄片《犧牲》中，據一位老兵介紹，在淮海戰役中，解放軍人員傷亡極大，由於兵力短缺，大量被俘的國民黨士兵被迅速充實到解放軍的隊伍中來，他們被稱作「解放士兵」，而對於當時「解放士兵」在解放戰爭所起的作用，據一位「正宗」的解放軍老兵所說，淮海戰役的後半段基本上就是靠「解放士兵」打下來的。由於當時解放軍軍需物資匱乏，國民黨士兵在被俘後，往往把帽上的軍徽一摘，連軍帽軍裝都不脫，就很快投入到反戈戰鬥中。據一位老兵介紹，儘管這些「解放士兵」一般只接受了共產黨短暫的政治教育，但他們在隨後的戰鬥中，面對他們曾經的戰友，卻依然能表現出勇猛的戰鬥狀態。
    這很容易讓人產生疑惑：這些「解放士兵」何以能迅速調轉槍頭，變更敵我身份，繼續投入戰鬥呢？我想，一方面也許是他們經共產黨短暫的教育後，醒悟到自己遭受壓迫的根本原因，繼而將憤怒當作子彈，射向國民黨軍隊；另一方面，正如我之前所說，他們一旦進入戰場，大腦會立即進入戰鬥模式。尤其是在解放戰爭時期，國共雙方的軍隊都是中國人，這時混淆身份的確是件很容易的事。就像玩CS一樣，也許在遊戲之外你和誰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一旦進入遊戲，劃分好警匪兩方後，緊張的戰鬥節奏，可以讓你迅速忘記戰鬥之外的一切，在你眼中就只有殺敵和護我。現實中的戰鬥大抵如此。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