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女》：電影中的平等、愛、惡

——人成為怪物，或者被逼為獸

    美國影片《狼女》1月9日在電影頻道的深夜檔放映，它看起來是關於一個馬戲團的故事。說到馬戲團，沒有什麼太平常的，基本上就是一兩個人帶著一群動物，主要以動物為主——雖然馬戲團的目的就是為了人們的獵奇心理。

    關於這個電影，我不談人的名字，不談電影明星，只說說人為什麼為人。

    《狼女》就是一個馬戲團裡面和周圍的故事，只是世界上大多數的馬戲團以動物為主，這裡的馬戲團成員全部是人——他們進行「怪物表現」，人們被爵士樂、海報和吆喝聲吸引過來看看怪物演出，實際上就是來看他們這群長得像怪物的人。

    他們都有名字——當然，名字對於他們來說不是重要的，人們不需要記住他們的名字，單從外貌就可以清楚地認出他們來。他們要名字做什麼呢？不需要用名字去報名參加學習班，不需要接受寫著自己名字的宴會邀請函，也不會自己的名字寫在紙上，顫顫悠悠地交給一個心上人。他們有一個老闆，老闆作為每次演出的報幕員，都會這樣大聲說：歡迎你們來看怪物演出，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人，或者怪物。）

    是的，他們是怪物。有的長得異常矮小；有的四肢細長，像蜘蛛一樣在地上爬行；有的肥胖得根本無法移動，所以總是待在一個木頭釘成的房子裡，像一個貴婦人一樣，耐心地向每一個登上房子樓梯、掀開布簾的人問好；有的甚至沒有痛覺，鐵針刺穿他的皮膚，鮮血直流，但他不會表現出痛——據說是沒有痛感；還有一個長著陰陽臉的人，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最後一個是渾身長毛的狼女。

    「狼女」就在這個馬戲團里，她總是有一段時間來化妝，裝上尖尖的狼一樣的獠牙，塗上鮮紅的口紅，然後待在被花布遮蓋的木籠子裡。確切地，她渾身長滿狼一樣的毛，她在花布揭開的瞬間發出狼的長嘯，撕扯一隻被放進的小動物；而籠子的外面安排有一個人，拿著長長的木棍，做出挑逗的樣子——於是她裝出獸性爆發的樣子。當她的「獸性」表現得最強烈的時候，觀看的人們極度亢奮，滿足地鼓掌——演出宣告結束。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一個關於馬戲團的故事，即使裡面的成員全是長成怪物般的人，那也不過是一個完全滿足獵奇的商業片而已，事實上，影片沒有這樣寫。

    同樣，有另一個孩子，長著天生的黑眼圈。他的母親是個科學家，研究一種藥物，可以褪去動物身上的毛髮。這個男孩子發現了她母親的秘密，同時發現了狼女。順理成章地，他喜歡上了狼女，狼女也喜歡她，兩個獲得愛情機率很小的年輕人彼此付出了愛情。

    男孩說服了狼女，將母親研究的藥物偷偷用在了狼女身上，只一次，狼女的後背露出白淨的皮膚……但，這幾乎是一個實驗：藥物達到上市標準要七年，這是實驗室的第一個念頭。實驗般的褪毛藥和怪物般的狼女結合在一起，一個更加戲劇性的故事在所難免。

    用藥的小白兔咬斷了自己的腿，以此來抗拒身體內的某張藥物作用。已經露出一小塊光滑後背的狼女在一次演出中衝出籠子，將一個惡作劇的年輕男子撲到；後來，她像狼一樣用牙齒撕開了男子的脖子，咬死了他。夜色中長滿灌木，還有一雙狼的眼睛。

    用藥的小白兔咬斷了自己的脖子——儘管這個情節很費解。狼女終於在另一次演出時撲到了馬戲團老闆，逃進了樹林裡。這時候，她漸漸地露出了白白的腹部——就在她咬傷另一個拿槍女子之前，她褪盡了身上所有多於的毛髮，在外表上終於如願以償變成了人。在此之前，她瘋狂地希望朝自己手臂上注射過量的藥物，她說：加量吧，她很快就能變成正常人。

    然而，就在她逃出籠子的那個深夜，周圍所有人拿著火把、木棒和獵槍在樹林裡尋找狼女的深夜，她咬傷了另一個企圖殺死她的女人的脖子，逃得更遠——

    第二天，怪物演出團解散了，所有的「怪物」們靜靜地收拾著他們的行李，像所有有人情味的人一樣互相提醒著好好離開，坐上拉著他們來到這片有樹林的演出地的裹著布料的幾輛卡車，靜靜地離開了這裡，只有那個肥胖的不能動彈的女人在籠子一樣的木房子裡哭，像一隻真正的動物一樣被拉走。

    狼女四肢著地，像狼一樣踩著落葉，看著他們離去。從此她皮膚光滑，不需要向人演出——但她彷彿真的成了一頭狼，而不是一個年輕的只有十六歲的女孩。她擁有了用牙齒撕裂和攻擊人的能力，對人更加充滿恐懼和仇視。

    我們中國的電影總是更多地展現社會性，表現流傳下來的貧窮的生活方式，或者也會做一些深沉的文藝片，在小群體裡交流，悄悄拿到國外某個頒獎禮上——我們有五十六個民族，五千年歷史，我們說我們有很多故事。

    但我們關注最普遍的人性的電影太少，安靜地表現人作為人的電影太少。紀錄片《鄞州的孩子》，記錄愛滋病患者群體的後代，讓我們的輿論和公眾「群情激奮」的好一陣子；另外，《剃頭匠》也是一部反應平靜的無法抗拒的衰老和死亡的電影，包括《我們倆》——但這樣的電影太少了，總是有一部就被拿出來與商業片抗衡，彷彿要以此找回文藝片和嚴肅電影的領地。

    而作為商業片絕對重地的美國，卻總是將最普遍的人性幾乎放進了每一電影裡，無論是《鐵達尼號》、《哈利波特》、《魔戒》這樣被認為的商業大片，還是《迷牆》、《狼女》這樣的片子。他們總在無意間——我相信，是無意識地——將愛、和平、公平分佈到了電影裡，再正常不過地。而我們呢，一部明明是反應底層打工女性在都市所承受的重壓與屈辱的電影《蘋果》，卻不得不加上激情戲、全裸、出位的標籤，不得不以一部平民的電影去比照資產階級象徵的《色，戒》……這是種悲哀，人性的表露和藝術的表現不得不藉助感官刺激和噱頭，彷彿一張乾淨的白紙被折上幾層，到頭來粘上了手的油污，以致於被遺棄。

    電影《狼女》，以一種世俗的馬戲因為觀照對象，表現了人該獲得公平，表現了愛可以衝破阻礙，表現了善良的普遍存在，表現了善也有臨界，可以轉化為「惡」，表現了多少生命生活在別人放光的眼睛裡，用自己的付出去打法他人的閑暇，表現了彷彿該死的正在死去，多少不該死的死在出生之前……

    那些玻璃器皿里裝著沒有出生就已經死去的作為怪物的人。

《狼女》資料：

簡體中文名: 狼女
導演: 湯姆 菲茨傑拉德 (Thom Fitzgerald)
編劇: Lori Lansens
製片國家/地區: 美國
上映年度: 2001

2008-1-10 嚴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