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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涼

2008-01-21 00:25:15

激情的餘燼


    杜拉斯曾經說肉體之愛並非一定淺薄,它也許與來自於精神和才華的愛同等厚重,或者更甚。而我們在面對肉體之愛時卻常常是懷著羞恥心的,彷彿一沾染到肉慾,愛情就變得低俗可鄙了起來,然而若你愛一個人,愛到時時想與之纏綿的地步,倘使有個人能使你如此愛,誰又能說這愛淺陋不堪?即便如《感官世界》中的阿部定一般,瘋狂地痴迷於身體的彼此佔有,誰又能對她的愛報以質疑或者駁斥的態度?說話者,怕是從未如此瘋狂愛過一回,此為幸,亦為不幸。巔峰的愛情是一場海嘯,它聲勢浩大,傷害慘重,並且會留下殘骸,凡經此一役的人,愛情對他們來說,已變得虛無淡泊,它的後遺症是讓曾經享用它的人們連回憶也拋撇,激情盛放地太烈,一生一次的極致,之前之後都不可能再有。愛,興許從來是不可理喻不可言說之物。
    傑瑞米•艾恩斯這樣的男人,有著老牌英國紳士的優雅與風度,清矍的身材,瘦削的面孔,鼻翼兩側有深重的法令紋,在他演出過的那麼多角色里,無論是《洛麗塔》還是《法國中尉的女人》,甚至是《蝴蝶君》,都能從他蒼白到病態的面容上捕捉到那種特有的為愛縱身的神經質,所以,電影《愛情重傷》裡的史蒂芬幾乎就是為這個男人量身定做的。
    最起初,我們可以看見的史蒂芬是平面的,政府官員,溫和儒雅的丈夫和父親,中產階級的生活把他包裹在平淡又溫潤的俗世煙火中,他的理智和精神都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相信與多數的中產階級男子一般,他也許會記得妻子的生日,會在結婚紀念日奉上花束,會盡丈夫的肉體職責,或許偶爾也需要費盡心力對大獻慇勤的年輕女子使出太極功。然而這一切尚在軌道上,即便偶爾乍現的乏味感也倏忽間被充斥在周圍的正統生活音律而衝散。
    但你不能知曉他內心裡那朵微弱的激情的火花,在遇見勢均力敵的對手前,他從不將它們對外開放。所以,這個叫安娜的女子的出現成了他生命中一次意外的又理所當然的出軌。她年輕漂亮,放蕩不羈,在四目相對的瞬間,她似乎一眼便攫住他精心掩飾的慾望,她是他強大的對手,是他放縱的理由。
然而安娜卻是他兒子的女友並即將成為他的兒媳婦,原本的一次中年出軌陡然間升級為亂倫,在理性與道德之間拉扯,他屢次提醒自己懸崖勒馬,然而總在激情和衝動中敗下陣來。在這裡,我驚訝於肉體的力量,因為它在與理智的交鋒中永恆地佔據了上風。
    在辦公室、旅館房間、甚至家裡,他們盡一切可能享受肉體的歡愉,道德感如他們褪去的衣衫,撕扯時竟是蠻橫而粗魯的,可見道德感,羞恥心就像遮羞的衣衫一般,對於他們,竟也成為了束縛。激情盛放地太烈,紙包不住火,終於破殼而出成為了公眾財產。他的兒子在目睹父親與自己妻子的不倫後墜樓身亡,他的家庭破裂,即將成為參議員的事業也宣佈告終,他家破人亡,身敗名裂,而理智此時才姍姍來遲。他抱著兒子的屍體痛哭流涕,並以餘生的落魄與愧疚來作為贖罪。
    電影的結尾這樣描述他在多年以後再次遇見安娜的情景,他這樣說:「後來我只見過她一次,偶然相遇,在機場轉機,她沒看見我,她跟彼得在一起,手中抱著一個孩子,跟別的女人沒什麼兩樣。」
    這個結局真正好,不是舊情人述懷,不是再續前緣,也不是彼此依靠回憶來傷感和惆悵。
    取和舍他都不要,只是淡,淡到連談起也彷彿顯得慵懶。在他的世界裡,這個曾經帶給她澎湃與激越的女人真正退了場,她卸下舞台的妝容,他興許都將不再認得她,他看見路邊任何一個女人,都當作是她,他看見她,也當她是路邊任何一個女人。瘋狂的愛,灼熱的欲,於他,統統被一場大火燃盡,他拖著殘喘的肉身,宛如大劫逃生的難民,這場愛情劫難留給他的,只是由曾經在手中像絲緞般婉轉的皮膚替換而來的激情的灰燼。
    女詩人艾蜜莉狄金森有詩這樣說:在我心靈的某處,我知道,我和這東西有過一面之交,它只是提醒我,如此而已,再也沒有和我接過頭。
    太過激烈和巔峰的愛,對於凡俗的普通人來說無異於一場劫難,假使能倖免,亦還是永恆封殺,最是安全。

(《看電影》11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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