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無福消受的—成功的滋味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影片一開始，西德尼（托尼·柯蒂斯）從街頭報攤上買了報紙，走進酒吧，並迫不及待地翻倒某一版面瀏覽。而匆匆看過之後，他頗為失望收起報紙走出酒吧，把報紙投入路邊廢紙簍。此時，觀眾並不知道他是誰，他在幹什麼。而隨著故事情節發展，我們得知，此人是一名二流的報紙專欄的經紀人。乾的是替願意出錢上報的商人和各家報紙專欄作家之間牽線搭橋的營生。而從其與女秘書的對話中，我們更進一步了解到這個人，同時也理解了開場段落的含義：在他看來，這份工作不過是個人努力向上爬進入上流社會的工具而已。所以雖然也算是報紙相關從業人員，但他並不熱愛和尊重體現自己工作價值的報紙。不論是否提供了希望看到的東西，那份報紙註定是要被他很快投入廢紙簍的。
 
西德尼向上爬需要攀附大樹是蘭卡斯特所扮演的全美最有影響力專欄作家JJ。而JJ目前遇到了一個麻煩：他視如掌上明珠的妹妹正和一個才華橫溢的酒吧樂隊的吉他手處於熱戀之中。JJ不想他們繼續發展下去，但出於維護自身在妹妹心目中的形象的考慮，又不好親自動手拆散這對戀人。於是，始終在旁窺測的西德尼有了表現和巴結的機會。他通過自己的專欄中介的角色，千方百計的製造各種不利於戀情發展的事件……
 
我始終認為蘭卡斯特不屬於能夠挑戰跨度很大不同性格角色那種演員。縱觀其出演的《亂世忠魂》《紐倫堡大審判》《豹》《火車》等多部影片，雖然題材迥異，角色的性格特徵也不盡相同。但蘭卡斯特的表演似乎並無做出適用性調整。當然，這並不等於影片的整體質量因此會受到很大影響。因為蘭卡斯特本人的氣質和明星魅力使觀眾能夠接受其角色塑造上的雷同感。而一旦影片的題材和角色對了路，能夠最大程度發揮其的本色優勢時，蘭卡斯特的表演則臻於完美。本片既是如此。他塑造的JJ，冷酷近於粗暴、自負近於狂妄但同時確實具有傑出專欄作家所應有的敏銳的觀察和判斷力。這些人物特徵酒吧與西德尼、參議員一行人的聚會段落得到充分體現。他先是毫不客氣的貶損了參議員邀請來女歌手和他的經理人。言語之尖酸犀利完全有失最起碼的社交禮儀。就連坐在一旁的參議員也難以忍受並表示了不滿。可是JJ沒有道歉，相反他振振有詞說出自己的道理。參議員聽後啞口無言，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言直指要害，確實是有利於他政治仕途的苦口良藥。可當散席離座後，JJ則展示了他自負的一面。他頗為不屑地對身邊的西德尼表達了對這些政客的鄙視：我的一個大腳趾都能製造出美國總統。
 
如果觀眾可以暫時摒棄演員的同性戀背景觀看本片，那麼托尼柯蒂斯的表演似乎比蘭卡斯特還要出色。影片提供了他比後者，有著更多的展示角色性格複雜性的機會。在JJ面前，西德尼謙卑、隱忍甚至遭到十分粗魯對待和羞辱之後，能表現出極大的克制；而在那些和他有商業關係的客戶面前，他則的狡詐、世故，雖然偶有失誤，但是事情最終還是想著他操縱的方向發展；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只用面對自己的女助理時，他釋放了本性。焦躁、煩亂甚至還有自我剖析！而柯蒂斯的表演非常到位。
 
在上面提及的聚會段落還有一處隱喻情節。之前，西德尼離開辦公室去酒吧。女助理提醒他忘了拿大衣。他答道：省的給侍者小費。而到了聚會的結束後，兩人離開酒吧時。JJ到衣帽間去了自己的大衣和帽子，但他也沒有付小費。同樣不付小費，JJ靠的是權勢和影響力，而西德尼則只能是靠玩玩小伎倆。行為上的相似，象徵這兩人短暫的的合作關係，而背後的巨大的地位差異則隱約暗示出了西德尼的悲劇性結局。
 
兩位主人公的在性方面有著各自不同的模糊性。影片中，我們沒有看到對於JJ的感情生活的描繪。而唯一一次面對陌生女性情節中，表現的還是他的自大與傲慢，但同時他對妹妹關愛卻到了異乎尋常的程度。那麼是不是由此可以引申為這是影片對于兄妹二人的某種「亂倫」隱喻呢？並不一定如此。影片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主人公對於女性的態度、行為，完全可以從其他方面加以合理解讀。比如，JJ的對於妹妹那種的控制欲，可理解為是他職業行為方式向個人生活的一種延續，而在酒吧中，對那位頗有幾分姿色的女歌手的粗暴態度，也能在同參議員的最後一段關於政客經驗的對話中找到不錯的藉口。相比之下，西德尼的模糊性，則更多是源於其扮演者柯蒂斯。片中，曾經有兩位女子表現出了對這位英俊瀟灑的青年專欄經理人的好感。一位是他的助理，另一位是藉以獲得內線消息的酒吧女。雖然兩人表達的場所、方式和程度都有所不同，我們依然可以很清楚感受到其中的愛意。可西德尼對此的反應確實非常冷漠。如果此角色是由其他演員扮演，那麼而這種對女性的冷漠，可以很簡單解讀為一個正在極力向上爬而不擇手段的小人物因對目標的絕對專注而無暇顧忌其他。但是當它的扮演者變成了是托尼·柯蒂斯情況就不一樣了。有著渾厚低沉的嗓音，外表卻極具同性戀特徵的柯蒂斯，實際上也就是一個同性戀。而他本人也坦誠過，年輕時代曾經沉迷其中。因此，上述情節很容易使觀眾，將其同演員實際生活中的性傾向聯繫起來而做出另類解讀。
 
這種角色性格的模糊性，也直接反應在影片的結局段落。當得知鍾愛的男友被警察「處理」之後，痛不欲生的妹妹準備跳樓尋短見。西德尼及時發現，並從欄杆邊緣奮力將其抱回臥室。而這一幕的後半部份「恰好」被剛剛趕到的JJ所目睹。他大發雷霆，指責西德尼對其妹有所不軌……這段情節在一般層面上，可以很容易的被理解為是對JJ有悖倫理性心理的揭示。但是換個角度呢，似乎依然也可以找到合理的解答：JJ一直瞧不起西德尼。同時對於這個小人物一心想借自己往上爬的動機也瞭然於胸。他只是迫於不能自己直接出面，要有人配合阻止妹妹的戀情而不得不與之合作。可是，在合作過程中，JJ越發的感覺到這個「後起之秀」的可怕，從內心深處產生了某種危機意識和敵視心理。而跳樓一幕，無意間為他這種心理意識提供了一個爆發點。值得注意的是，這兩種解讀並不矛盾，它們之間並非非此即彼的關係。因此，如果將JJ的情緒爆發看作為上述兩種因素混合作用的結果，不但不會牽強反而似乎更有說服力。一部傑出的影片，當其提供給觀眾開放式的模糊情節時，總是能夠保持其自身故事邏輯和角色塑造上的合理性和一致性。《成功的滋味》無疑做到了這一點。
 
本片導演亞歷山大·麥肯德里克，在四、五十年代，為伊林公司拍攝了若幹部經典喜劇影片。作品風格較為黑色，同時也更加關注社會諷刺和批判。與傳統的輕鬆、戲虐式英國喜劇有了明顯區隔。其中比較有影響力作品有：《荒島酒池》《白衣人》。而在1955年的《老婦殺手》再次大獲成功之後，麥肯德里克遠赴好萊塢發展。不久便執導出了本片。雖然，現在的影評家一致認為它是導演本人最傑出的作品。但在當年，他卻沒有任何機會體會這種「成功的滋味」：影片遭遇到了票房上的慘敗。而麥肯德里克也因此在執導了另外三部作品之後令人遺憾的早早結束了自己的導演生涯。1969年直至1993年去世前，他一直就職與加州的某電影機構，從事學術研究工作。好萊塢又毀了一位電影天才。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