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駭客任務--The Matrix

黑客帝国/廿二世纪杀人网络(港)/骇客任务(台)

8.7 / 2,050,789人    136分鐘

導演: 莉莉華卓斯基 拉娜華卓斯基
演員: 基努李維 勞倫斯費許朋 凱莉安摩絲 雨果威明 喬潘托利亞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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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lhand_luke

2008-01-24 10:05:14

八股文:概念駭客與圈錢矩陣


那還是1999年。全世界觀眾和影評家正在為詹姆斯•卡梅隆的《鐵達尼號》搖旗吶喊,他們說看完我都哭了這電影真悽慘;他們說這裡的特效真了不起聽說劇組用了一個容量高達10GB的硬陣列。
1999年。日本的《攻殼機動隊》上映已經5年,了解這部日本動畫片的愛好者在歐美被斥為「宅男」;《終結者》系列已成詠痕經典,眾人關注州長的肌肉程度卻高於關注這部影片的末世情結與賽博朋克思考;中國功夫剛剛開始在好萊塢流行,很快成為美國B級錄影帶的常客。
1999年。IT產業蓬勃發展。網路接入千家萬戶。WEB2.0技術滋潤下的網路公民或歇斯底里或目無法紀。網路資源唾手可得,所有人膜拜的僅僅是一根電話的銅纜。有人為它自殺,有人為它坐牢。
1999年,神棍諾查丹瑪斯的最後一樁預言即將應驗。預言書上的後續是神秘的空白。不發生意味著一無所有。誰也不知道在即將到來的世紀之交與嶄新的21世紀會發生什麼。人們在未知與憧憬的雙重刺激下陷入麻木與浮躁。
時間回溯一年。好萊塢有這樣一對兄弟導演,混跡這許多年,作品寥寥。多的只是滿腦子奇思妙想。他們姓沃卓斯基。有一天兄弟倆的拉里對安迪耳語一番,在紙上幾筆勾勒出了一個賽博朋克小故事。爾後他們把它寫了出來。拿著一個怎麼看怎麼不靠譜的劇本圈來了不超過三千萬美元——同時期的《鐵達尼號》投資是兩個億。找了一個過氣動作男星、一群三線龍套、一個香港武術指導、一群從不考慮投入產出比的瘋狂特效師。這些齊了以後,他們見這樣很好,於是說:「要有光。」
他們是他們筆下世界的上帝。矩陣聽見了他們的聲音;錫安聽見了他們的聲音;不久全世界都聽見了。

MATRIX,直譯「母體、子宮;矩陣」,一個包容的存在,一副含有臍帶的外殼;一個只與數學有關的概念。中譯《駭客帝國》。但顯然不準確。那裡沒有帝制,只有無形的奴役;那裡少有駭客,有的只是默默忍痛默默狂歡的普通人。以及一個不世出的、萬眾翹首期待的THE ONE。然而第三部結尾先知微微一笑,一切皆歸於莊周之蝶。
這種幻滅感與末世情結配合尼奧的風衣讓人慾罷不能。當然,還有在三步曲的每個時代皆飛躍巔峰的特效。數字打造數位化極限生存,而人們卻早已看膩了傑克和露絲的纏綿、槍彈橫飛的邁阿密街頭,甚至黑武士揮舞的光劍。人們當然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麼。IMDB 8.5排名史上第33,票房奇蹟,文化偶像,綿延21世紀頭幾年的駭客浪潮,以及三部曲附贈的龐大完整的世界觀。
這些似乎還不足以構成一部偉大影片的全部。但說起世界觀,《MATRIX》卻又可以驕傲地抬起頭來。歷史上,並不是每部電影都有機會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完滿世界。《星球大戰》做到了,並且淋漓盡致,所以只要電影存在一天,人們便會記住這個名字一天;《魔戒》做到了,因為她只是將托爾金畢生的心血轉化為夠格的影像;而其餘經典作品中,能夠為觀眾構築一個完整的、有來龍去脈的、富於互相制約規則的世界的電影又能有幾部?
無須再提尼奧剛剛爬出母體,看見漫無邊際的人體電池陣列時的震撼;也罔論錫安城的困窘堅韌與矩陣世界浮華荼糜的對比。單看製作組用心良苦地拍攝一部反映矩陣世界歷史與細節的《駭客帝國動畫版》的誠意,便能體會這套世界觀的宏大;不僅僅是想像力的堆砌,更是舊概念與新概念的雜糅與噴薄。

我始終認為,堪稱偉大的《MATRIX》中的關鍵詞,不是尼奧,不是機器烏賊,不是紅色藥丸。而是概念。
鎖匠,三位一體,尼布甲尼撒號,這些稀奇古怪的名頭已經足夠讓考據狂忙活一陣子。《MATRIX》當中不僅有希臘神話、基督教經典、老莊哲學的引用,甚至有這些毫不相干概念的交叉解構。看見女主角與尼奧的一吻,觀眾尚能隱約明白為什麼她的名字叫「TRINITY」;而名喚基督教熾天使的「Seraph」甫一登場,卻竟是個武藝高強著唐裝的亞洲青年;如果說法國貴族豢養的病毒兄弟殺手是種對優雅的膜拜,那最終異化為自主人工智慧的史密斯特工就是對經典的敬禮:押井守早在94年的《攻殼機動隊》中就提出了「高密度聚合的電子線路與適當的程序編製能否產生網路中的靈魂」這一問題,而《MATRIX》告訴我們,可以。
然而《MATRIX》中的概念,卻不僅僅是如昆汀一般從以往的不同題材影片中販賣概念。她將無數宗教典籍、武學經典、程式設計師手冊中的概念收集完全,融合在一個全是連接埠的世界觀中,發現完全合適。不僅合適,這種雜糅的思考構成了《MATRIX》的靈魂。
尼奧的前身——安德森先生是個普通人,他過著雙重生活:白天是IT公司的程式設計師,晚上化身潦倒的電腦駭客。最近他總是做夢,而這夢境彷彿比現實更真實,他卻不知道另一種雙重生活正向自己招手。在《MATRIX》中,這樣的敘述橋段比比皆是。而它們的用意卻遠不止雙重生活那麼簡單。
作為一部充滿隱喻的電影,《MATRIX》強迫觀眾進行哲學思考。它的世界觀本身,就是關於人的生存狀態本身的一場宏偉思辯。我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我們目見的是否真實,如若不然,什麼才是真實?這些是《MATRIX》留下的問題。我們很容易聯想起中國哲學中的一個重要議題:莊周夢蝶。尼奧、打破記錄的短跑運動員(見《駭客帝國動畫版》短片《世界紀錄》)、自殺的滑板少年(見《駭客帝國動畫板》短片《孩子的故事》),他們不約而同地在生活中目睹異象,在夢中看見恍若真實的影像。然而,在某個時刻之前,他們統統相信自己目力所及的真實。不管夢境如何逼真,畢竟也只是夢境。但影片終究回告訴觀眾,人們一直以來堅守的認知堡壘從來未曾真實過;真實才是夢境,夢境才是真實。當通曉一切的尼奧再度接入矩陣,找回自己從前的身份時,他會如何面對現已在夢中的自己?安德森先生夢見了尼奧,尼奧又回過頭來擁抱自己的夢境——在那裡他是安德森。就在這種角色的轉換、從堂皇的虛擬世界到滿目瘡痍的真實世界的巨大反差中,觀眾的脊背會兀自不住發涼。那裡的一切太真實,真實到令人生疑;那裡的世界太虛假,虛假到讓人甘心接受催眠。
《MATRIX》在世界觀層面的思考有著極高的現實意義。時值世紀末,末世情結大爆發的時節。被畸形發展的物質文化所籠罩的人們對一切充滿懷疑,生與死、善與惡、存在與虛無都不再確定;美學研究上,人們對自己的內心世界比以往任何時期都更多好奇;甚至物理學前沿也提出了「膜宇宙」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多重世界假說。就在一切都前所未有迷惘的當口,《MATRIX》橫空出世。它沒有給出答案,卻提供給人們無數可能性,以及一種吶喊的衝動。從這個角度看,《MATRIX》的影響已經超越了影像範疇。無論是向美學堡壘進軍,還是成為新世紀精神圖騰,《MATRIX》皆當之無愧。也許這並非它的本意;它也許只是想用新興的概念——包括那些隱藏意象打造一部「好看」的影片。但它無意間卻走得太遠了。也許第一部《MATRIX》上映前,主創團隊並未料到它會遭到如此深刻的讀解。但它的可讀性實在是太難以被忽視了,這正是身為一部經典影片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想起了另一部無可爭辯的經典科幻電影——《2001太空漫遊》。改編自阿瑟•克拉克的同名小說,庫布里克同樣在其中加入了讓人們讀解了半個世紀的哲學元素。與《MATRIX》相比,一部是華麗而肅殺的太空歌劇,一部是激進而新銳的賽博史詩。前者在運鏡、配樂、細節處理上更具大師風範,後者在蘊藏思考方面卻比前者有過之而無不及。諷刺的是,前者在奧斯卡頒獎禮上幾乎攬獲所有提名,最終卻只得到一尊與其用意相當無干的獎項——特效。時光流轉,四十年後的《MATRIX》照樣得不到學院派的一致賞識,但此時「特效」一項的涵義早已今非昔比。如果說《2001太空漫遊》使用大量特效鏡頭只是錦上添花,那《MATRIX》中的特效已經成了融入它血液的一部份。它承載了《MATRIX》的大部份理想與藝術追求,更承擔了筆者心目中一部經典影片的重要組成部份——技術進步以及其帶來的觀影快感。後者說直白些,就是票房。
記得在好萊塢起步不久的階段,學院獎有一個特殊的獎項「最佳技術進步獎」,用以獎勵那些新技術在電影中的運用。萊卡、柯達等知名企業都曾染指這個獎項。到了《MATRIX》的時代,技術的進步帶給了觀眾前所未有的影像體驗,而這正是學院獎古往今來一直在鼓勵的。《MATRIX》圓滿地完成了歷史賦予它的任務。富於試驗色彩、令人瞠目結舌的新型特技鏡頭在片中比比皆是。藉助電腦,《MATRIX》完成了自我的羽化以及對主旨的呼應。
細品《MATRIX》在技術層面上的各種三味,所能想起的只有一個詞「突破」。慢鏡頭在影視作品中的運用已十分成熟,《MATRIX》獨闢蹊徑,用電腦控制的數十台數位攝影機實現了活動慢鏡頭——「子彈時間」,崔尼蒂飛身時那個180度的旋轉鏡頭在1999年不知令多少觀眾摒住了呼吸。為了在電影中展現中國功夫,「Motion Capture」動態捕捉技術被製作組用到了極致,配合新出現的綠幕技術才讓立體建模的尼奧如此真實。拍攝尼奧一人力戰數百名史密斯特工時,僅僅一個長鏡頭就幾乎使用了特技組掌握的所有特效,包括號稱從來沒有人使用過的「多重角色表情系統」(讓螢幕中數百名長相一致的史密斯同時根據物理環境做出不同反應的技術,需要電腦的海量計算支持)——《MATRIX》無意間又製造了一項第一、當然,第一部的票房已經讓第二部的特效人員有許多錢可以燒。下一部採用了類似技術的經典電影,不是別家,正是彼得•傑克遜的《魔戒3》,IMDB十名以內的偉大作品。
《MATRIX》無疑是瘋狂的。瘋狂不僅僅因為它極高的文藝價值,更因為它令觀眾尖叫並肅然起敬的功力之深。有果必有因,白熱票房的背後,是《MATRIX》在技術方面的成熟與大膽。她突破前人,影響後人;其技術上的成就,二十年來只有不朽的《星球大戰》系列能夠有過之。


一部電影是否夠格被稱為經典,我認為不外乎取決於兩個方面:藝術和技術。其下又可細分,其所指領域也不一定雷同。《卡薩布蘭卡》是經典,因為它超越時代的表演、運鏡和劇作——這大抵都可歸類於藝術;《星球大戰》系列是經典,因為它的世界觀、情節、設定以及特效——少有的藝術與技術並重的影片;庫布里克的影片幾乎都能歸為經典,大部份原因是因為其中浸淫的超前思考,對人類在後工業時代生存狀況的擔憂——藝術與技術在這裡達到了一種和諧。之所以將《MATRIX》歸類為經典,不僅因為她在技術上的遙遙領先以及其帶來的投入產出比(事實上,公認的經典影片虧錢者甚眾。但高收益畢竟反映了大眾的審美取向,即影片在觀眾群中引起的共鳴),更因為她在上世紀末令人耳目一新的高度思想性與新舊概念的信手拈來;而不論今日如何評說,《MATRIX》都已經在電影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尼奧的黑風衣抖開的瞬間,人們目見的不是數不清的用於耍酷的槍械,而是一個影像新紀元的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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