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你點枝煙好了

我想，是時候寫些自己的東西了。
將近兩個月沒有更新過日誌了。不更新不是因為不想更新。年關的低迷讓我連去年的總結都沒寫；當我覺得我不能以我最好的狀態出現的時候，我絕對不寫。從來都是這樣：你們可能覺得我散漫，懶惰，吊兒郎當並且目中無人。但我對自己的筆從來都很苛刻。
到最後這種偶爾的下意識成了一種無時不刻的強迫癥狀。一月的空白在吞噬我。八股交差的論文令人痛苦至無以復加。我很想寫點什麼來喚醒自己，於是我打開一個空白文檔。這個時候我自己的另一部份又慌忙跳出來，呵斥我，嘶吼著把我的手指從鍵盤上撥開。


然而今天早上的時候我迎來了一月份的第一次震撼。照例打開imdb.com，劈頭就是這樣一條新聞。Actor Heath Ledger found dead.
http://www.imdb.com/news/flash/
是的。是那個熟悉的Heath Ledger。死在罪惡之度紐約，曼哈頓自己的寓所里。28歲。

認識這個人是從The Queen的一個MV開始的，就是那首膾炙的We are the champions.這首歌是A Knight's Tale的主題曲，Heath第一次擔任主角。那還是2001年，他還與現在的你我一般年紀，已經開始懵懂地在好萊塢尋夢。妮可基德曼開始變得極度糟糕，梅爾吉布森對幕後情有獨鐘。他與年長的休傑克曼一起撐起即將分崩離析的澳洲幫。但除了幾個淒清的眼神和一桿碎裂的長槍，他並不能給人留下太多印象；我錯過了那部影片，當時也甚至還不能通順地唸出他的名字。
後來他接了小眾的《四根羽毛》，放棄了在《亞歷山大大帝》里征服波斯人的機會；也許那對他吸引力並不大。後來《亞歷山大大帝》全球公映，柯林·法瑞爾演技遭到世人詬病。所有人不由得會想，也許讓那個帶著些許迷惘和沉默寡言的年輕人來演這個權柄與年齡不成正比的同性戀君王，果效也許會更好？
事實上，我所熟悉的這些好萊塢新生代，Heath Ledger,詹姆士 Franco,Jake Gyllenhaal,甚至Hayden Christensen，他們都是那樣的一群人。選擇格子襯衫而不是西裝，選擇大麻而不是香檳，選擇飛馳長歌而不是安之若素。這些詹姆斯·迪恩的傳人，永遠也不要想用巨額合同引誘他們。這些人只選擇自己喜愛的角色和劇本，只過活自己想要的生命。這也是為什麼這幫人能給我如此深刻的共鳴。他們可以演達斯瓦德，演在警局裡沉默地畫漫畫的年輕探員。詹姆士 Franco似乎是妥協了，所以他的飛行英豪乏善可陳。Heath Ledger卻從來沒有令人失望過。
05年和馬特達蒙合作《格林兄弟》，那是一部神奇的電影。可憐的泰瑞 Gilliam的詭異敘事拼命想擠進好萊塢的狹窄燒瓶里，效果不佳。但整部片子卻散發一種骯髒且荼糜的氣質，讓人慾罷不能。Heath被馬特達蒙比了下去，但那畢竟是馬特達蒙。也許戲路並不穩妥，但看得出他樂在其中。
那之後，就是把參與影片的所有人推上巔峰的《斷背山》。Ennis含混的南方口音和永遠委屈迷離的眼神令人印象無比深刻。那裡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是美的。你會期望整日地坐在鏡頭中油翠的草地上，吹起口琴、依偎著誰，看著彷彿固態的雲彩緩慢地移動。Heath Ledger則奉獻了一生中水平最高的一次演出，離奧斯卡僅一步之遙。但這都不重要了。比起杜魯門·卡波特的清醒，我們更嚮往Ennis的沉醉。《斷背山》之後我說過，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演詹姆斯·迪恩，那一定是Heath Ledger；但是《迪恩傳》選擇了模樣更桀驁的詹姆士 Franco。我很遺憾。

如果以往只是對這個男演員多投入一些注意力的話，真正開始欲罷不能是因為他的最後一個角色。

去年年中的時候《蝙蝠俠：黑暗騎士》開拍了。《黑暗騎士》，這是我08年最期待的電影。演職員名單頗雷打不動。導演還是我最欣賞的英國天才Christopher Nolan,蝙蝠俠還是Christian Bale。然而Heath Ledger赫然出現在了Joker一欄。
這種選擇很容易令人撓頭。上一個飾演小醜的演員還是洛杉磯老流氓傑克·尼柯爾森，怎麼就換作一個沉默的澳洲牛仔。這種不理解一直持續到製片方放出小醜的定妝照。Heath Ledger抿著撕裂的嘴唇，自得地揚起頭，一副把觀眾當成他下一個惡作劇對象的表情。悶騷的Heath突然爆發的那種不可一世讓人眼前一亮。我這才想起原著漫畫裡小丑本來也沒有那麼胖。一個勻稱的英俊男子將臉抹得像塊底下躺著被肢解者的裹屍布，咧開撕裂的嘴角，攤開雙手對你說：「Why so serious?」你說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看這樣一個傢伙痛揍蝙蝠俠更開心的事情呢。第一版預告片放出的時候伴隨蝙蝠徽標在光芒中粉碎，我們聽見 Heath Ledger在畫面背後捏起嗓子說「From tonight people will die」，過後小醜的怪笑令我酥了骨頭；這樣的角色，才配當布魯斯·韋恩的對手。

只可惜Heath Ledger再也沒有機會在電影院裡看到自己的表演了。《黑暗騎士》已經進入後期製作，他的表演已經結束。一部我08年最期待的影片成了Heath的遺作。字幕裡會打出"In memories of Heath Ledger"的字樣；也許會有好心的影迷去他的墓碑前，輕輕放下一張Joker的紙牌。



而今，說什麼也都遲了。只能求他安息。也許他真的沒辦法安靜地撒手；他的女兒還沒到懂事的年紀。身後，鎂光燈和律師信函必定還會將他的家人淹沒。這就是在變老之前死去的代價嗎？

詹姆斯·迪恩情結。是啊，詹姆斯·迪恩情結。那個六十年代初留下《無因的反叛》的英俊少年，將自己的生命燃盡在一輛超速行駛的尾翼卡迪拉克中，也因此成了美國半個世紀的文化偶像。從不吝惜名望、金錢、健康、生命，順手就能拿下天價豪宅與選美皇后，自己卻永遠不快樂。永遠用藥物催促自己入睡，永遠在夜深入靜之時哭泣。永遠對鏡起舞，永遠不被理解。Heath Ledger死前手邊散落的安眠藥片令人扼腕。同一種人永遠死於同一種方式。他們無論死於速度還是藥品，死因都只有一個：年輕，並且才華橫溢。也許正是因為流著同一種血，他的死才令我如此震動。

記住你。以及一切夭亡的天才。這枝煙是為你們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