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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界線--Requiem

安魂曲/灵界限/灵界线

6.9 / 5,622人    93分鐘

導演: 漢斯史密德
演員: 桑德拉惠勒 布卡.克萊斯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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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雷

2008-01-27 14:50:19

那些聲音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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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影片是從一個真實的故事演化而來的(參見豆瓣電影《艾米·羅斯的驅魔記》之評論《真實的背景材料》)。但我不打算去考證事實與電影以及兩部電影之間的聯繫,只是就事論事。我想說說米歇爾。在說米歇爾之前,對於片中的其他人物,我不置可否,就像一場過錯的遊戲裡,所有的演繹者都是無辜的。你能說米歇爾的媽媽是冷酷無情嗎?就僅僅因為她把米歇爾的新衣服扔到垃圾桶里嗎?我反而覺得,這在家庭史里再正常不過了,特別對於女孩子來說,和母親之間的戰爭,由來已久。我說的還不是精神分析層面的什麼什麼情結,而是很直接的母親與女兒的衝突。這個話題可以寫出更多的東西來,在此先擱置不提。再說那個助理主教,他是充滿野心的嗎?或者說他應該對於米歇爾的情況擔負什麼責任嗎?都不是,我覺得這個人的野心,是在信仰範圍內的野心,而不是在信仰範圍之外。也就是說,即便他沒有野心,在米歇爾的情況上,他的扮演角色也是固定了的。那個在米歇爾背後以及內心的情感架構始終沒有變動:贖罪、驅魔、選民、懺悔。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米歇爾的好友漢娜,導演似乎也有意地設置了一個橫向的對比:比如聖誕節一起回家,卻相同地在家裡遭遇了爭執,甚至漢娜的情況要更糟糕,她的父親醉酒打傷了她(?)。在其他的一些鏡頭情節里,漢娜表現出對自己家庭的不同程度反感和無趣。如前所述,對於家庭史來說,再正常不過,因為孩子的成長,有一個脫離母體的階段,在這個脫離過程中,重新樹立母體和自我認知。那麼,米歇爾無疑也是如此。但米歇爾多了一些特殊情況。

首先,她的家庭是典型的天主教家庭,所謂的典型就體現在,沒有誰有意忤逆祈禱,大家都是虔誠的。所以當米歇爾因為媽媽扔了衣服生氣而在彌撒中退場時,對於米歇爾自己來說,她是不原諒自己的。於是她回到自己房間裡,重新把媽媽送給她的項鍊找出來,雙手痙攣般掌握著它。我試圖作出兩個解釋:其一,項鍊作為媽媽贈送給自己的禮物,它負荷了媽媽的親切母體,米歇爾掌握著它,更像是一個心理暗示,即與母親的和解;其二,當家人趕過來時,米歇爾依然肢體痙攣著,她說,她已經不能做禱告了,原因是,她居然在教堂里冒失地退場,她為自己當時的衝動行為懺悔不已。在如此雙重努力下,注意,是努力,積極地努力,米歇爾身體維持在痙攣里,得以在疼痛中救贖。其次的一個特殊情況就是那個助理主教對米歇爾說的,他說,你是一個特別的人,對周圍的一切都很敏感。這句話說的一點沒錯。只是這位助理主教通過如此解釋來試圖說服米歇爾承受選民的身份以及命定的痛苦。敏感並不是說容易傷感或者憤怒,而是情感在敏感的場域裡,失去了場的束縛,開始自我運作、自我呼吸、自我佈置,這份情感又是積極地,只在最終的表現效果里,忤逆了大家這個整體:比如米歇爾在教堂里突然起身離開這件事,再比如米歇爾第一次去上教育學的課,站在那兒回答說,我信仰上帝。

於是我們又回到了「疾病」這個範疇上來。疾病如我在以前寫過的(參見《享樂:作為積極溝通的疾病》),不是說機理機體的失靈,也不是某種精神或者風貌的消極表現,而恰恰是焦灼在一起的情感範疇。我們在精神分析上之所以稱呼「疾病」,絲毫沒有弱勢的意思,僅僅是如此的積極,依然沒有掙脫出來,糾纏在一起,就是所謂的疾病了。疾病構成身體和思索的界限,像是種子的外面一層薄皮兒一樣。那麼我們再看米歇爾的話,就知道她哪裡有什麼邪呀、精神問題呀或者魔鬼俯身呀等等。米歇爾一直不想去醫院,原因也就是在這裡,用她自己的話說,有些事情用醫院的東西檢查不出來。但偏偏的,那個天主教背景又太深厚,她無以覓求另外的逃逸之線路,只得重新回到禱告、懺悔的流跡里。當她在被驅魔時,那些大喊大叫,怕就是來源於一種焦灼掙扎的表現。接下來我們就藉助電影末尾漢娜說給米歇爾的那句話(你的身體裡只有你自己),來分析那些彷彿是魔鬼在禱告中顫慄和痛苦的喊叫聲。

敏感的事物具備激動的外表,它的電極糾纏在光滑的表面,稍微一觸碰,就被擊打。米歇爾就是這樣的人,當父母認定她精神有問題或者有魔鬼附身,在其面前禱告的時候,她大聲喊叫,以此阻擋那些禱告聲音對自己的入侵。這是什麼樣的入侵呢?引用那個助理主教的話,就是「給你庇護」。對於那個只有自己居住的身體來說,獲贈的庇護,就像是緊身衣。我就是我,我還要什麼其他的庇護,哪裡有比讓自己明晰地呈現出來更好的庇護呢?我-們不需要保護,我-們保護自己不受任何保護。在信仰、道德與自然律里,其實一直存有那麼一個充當庇護發生器的裝置,比如信仰即可得救,比如自然律裡的優勝劣汰、自然競爭等等。原來我們一直都是從別處拿取力量來維持自身,偏偏不是我-們自己。由此聯絡到阿甘本在《論潛能》里對「潛能」的考察,我覺得我們並不了解自己。電影裡的米歇爾處處都表現出無比豐富的情感糾葛,甚至電影一開始,那種侷促的喘息就已經開啟了一種情感的節奏:擺脫/請求/禱告。正因為此,我覺得,米歇爾的悲劇不是究竟誰迫害了誰,而是不可避免迫害,即便沒有那麼具體的誰和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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