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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門的世界--The Truman Show

楚门的世界/真人(港)/真人戏

8.2 / 1,198,864人    103分鐘

導演: 彼得威爾
編劇: 安德魯尼柯
演員: 金凱瑞 蘿拉琳妮 諾亞艾莫瑞奇 娜塔莎麥克洪 艾德哈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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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鏡框

2008-02-09 06:07:25

俄羅斯套盒、奧維爾、福柯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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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門的世界》是一個精心構造的俄羅斯套盒,其中至少包含了三層套子:最裡面的當然是楚門(truman)出演的史上最大真人秀,觀眾是電視機前的酒吧女服務生,泡澡的糟老頭……整個電影是第二層套子,觀眾是正在寫評論的我,所有看過電影的你們;第三層套子比較隱晦:它是每個看完這部電影的人內心隱隱的擔憂:我們是否也是「楚門」?我們的命運,是否冥冥中已被一個類似的christof(顯然來自耶穌基督:christ,編劇用心良苦啊)掌控,我們的生活軌跡,是不是已經被編碼進入了一個我們無處可遁的程序?而我們也如可憐的楚門一樣,自以為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卻枉然不知自己只是另一種being目光匯聚下的戲劇中的一個小丑?
    
    這樣一幅圖景當然是相當可怕的,這在奧維爾的《1984》中得到了最細緻、最生動的表現。而電影中的許多場景,就是將小說中的文字轉化為視覺,呈現在你我面前:從早晨睜開眼睛開始,到著裝洗漱,到出門與碰上的鄰居打招呼,一舉一動已經悉數為無處不在的攝影機收於眼底。楚門的的許多鏡頭,都呈現在一個封閉的「框」中,那是無處不在的攝影頭反映的鏡像,代表著凝視、偷窺和控制。沒錯——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於是我們可以想像,當楚門在汽車裡收聽到導演指揮調度演員的聲音,內心有多麼驚惶——一種巨大的、無形的外力已經把個人的私密徹底置於監控下,人的存在並不服務於人本身,而成了外力控制的對象!
    
    你當然可以把這種外力理解為極權政治力量,但米歇爾·福柯告訴我們,控制/統治不僅僅存在於極權社會,而是「機構化」於現代社會的全部方面。理性的主體和客觀的知識,都不過是現代性(modernity)的產物,是在特定社會歷史條件下權力控制的結果。在《規訓與懲罰》一書中,福柯詳細地考察了監獄對於"規訓機制"在社會中廣泛存在的譬喻。與學校、工廠和軍隊不同,監獄必須對受規訓者的所有方面全面負責,包括身體訓練、勞動能力、日常行為、道德態度、精神狀況;監獄是一種封閉的規訓,沒有受到外界干擾,沒有任何內部的斷裂,直至目標實現。因此,監獄是一種不停頓的規訓。然而,現實中的監獄畢竟是一種有形的規訓,比起廣泛存在於社會中的無形的規訓機制,實在是小巫見大巫。楚門的可悲,與其說在於欲逃脫seahaven這個大監獄而不得,不如說在於早已把「監獄」內化,失去了要走出去的衝動。在電影中,主播問「為什麼楚門至今還不知道自己活在怎樣的世界中?」christof的回答耐人尋味:we accept the realities of the world we are presented。什麼樣的realities?導演借楚門妻子美露之口道出,當楚門吵著要去斐濟,美露的推諉之辭是:「我們要供房,我們要供車,怎麼丟得下?」

    在某種意義上,電影中的seahaven可以看作對conservatives鼓吹的保守主義價值觀的諷刺,這一價值觀強調traditional values,family values,堅決反對墮胎、同性戀、多元主義價值觀,自雷根上任以來已日益佔據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連排別墅里優雅的主婦的頭髮永遠紋絲不亂,永遠在耐心地製作著義大利通心粉,等待著丈夫和孩子的歸來。和善的鄰居看到提著公文包回家的丈夫,永遠都要熱乎乎地打招呼。當然,這時鄰居肯定是在自家草坪上修草坪。剁磨削一物幾用的「廚師餐刀」、莫可可咖啡、福特汽車……廣告商早已為標準的中產階級規定了該用什麼牌子的餐刀、咖啡和汽車。「truman show is a life syle,a noble life,a truely blessed one」(美露語)christof 創造truman show的目的之一,就是向觀眾推廣一種典範的生活,一種為親情、夫妻情、鄰里情,還有消費主義浸潤的主流生活。
    然而,如同電影裡揭示的一樣,conservatives推崇備至的「典範生活」其實只是又一場「樣板戲」,是一個illusion:一絲不苟的家居、程式化的微笑和寒暄背後,是無可救藥的虛偽、墮落和絕望——一如《絕望的主婦》裡的紫藤巷。

   在影片結尾,楚門選擇了逃離seahaven(中文被翻譯成桃源,還是比較靠譜的),選擇了外面的世界。誠然,正如christof所言:「外面的世界與我給你的世界一樣虛假,有一樣的謊言,一樣的欺詐,但在我的世界裡,你什麼都不用怕」但問題是,是選擇虛假的美好,還是真實的骯髒?這一看似是哈姆雷特式的問題:to leave,or not to leave?實際上卻是一個偽問題:即使楚門留下,他也回不到「美好」的從前了?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就無法再心安理得地show下去了。如果說從前的truman show還有唯一真實的「trueman」,那麼現在則「無一真實」了。

    truman show的製作者們為了把楚門留在seahaven,可謂費盡心力。從地理老師的潑冷水(there is really nothing left to explore)到報紙上的頭條(the best place on earth:seaheven voted planet's best town)到旅行社的海報(it could happen to you)。當然最殘忍的是一手製造了楚門父親的"遇難",讓楚門從此無法擺脫內心的恐懼和內疚。我的疑問是:幹嘛乾脆不讓楚門知道外面世界的存在,認定seahaven就是世界,世界就是seahaven呢?當然,問題的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問題的提出,啟示我們意識到,囚禁個體心靈的最佳方式,莫過於讓他閉目塞聽,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烏托邦最致命的結構性缺陷就在於它的封閉性。一個健康進步的社會,首先是一個開放的社會,因為開放的社會順乎人「生活在別處」的本性,而不是阻遏這種人性。

    所以,truman show註定崩塌,因為密如蛛網的控制賽不過自由的心靈。就像楚門說的,縱使你架設了5000台攝影機,但你無法在我腦子裡裝攝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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