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們，我的船長

  在離開之前他來收拾東西，推門出來的時候目光黯淡。極具諷刺的，「好學生」Cameron正在老師的要求下讀那篇某某某PHD（Permanent Head Damage...其實是Doctor of Philosophy）寫的關於詩的量化評判標準，也就是他視為垃圾並讓學生們全部撕掉的導言。他在裡間整理東西，微微一笑，藍色的眼睛裡不再有那麼神采飛揚、銳利逼人的光芒，而變成了淡淡的無奈和傷感。也許他已預見，他離開之後，有人會忘記CARPE DIEM（及時行樂），他們將在刻板的地獄學院中繼續追求他們的哈佛、牛津，為他們未來的榮譽和地位；而生命的熱情和思想只不過是中學時代一個意外的小插曲，很快就會平息。他頹然地推開門，走出裡間，穿過學生們，離開。

    「Keating先生！」是那個曾經不敢在大家面前朗讀詩歌的Todd 安德生，「他逼我們簽字，請相信我……」 他正要出去：「我相信你，安德生.」 「出去！你給我出去！」校長不容違背的命令不無威脅地直指Keating。他轉身開門，但眼中已有一絲欣慰的笑意。「Oh Captain, my Captain!」 還是Todd，他站到了桌子上——Keating曾經讓他們踩在講台上，「從另一個角度看世界」，他是為他們引領自由的船長，一開始就讓他們叫他 Captain。Keating露出了真正的笑容，欣慰的，讚賞的微笑。「坐下！」校長呵斥道。然而，又一個男孩站到了桌子上，越來越多的男孩站到了桌子上，這些受到引領的思想者們以此嚮導航的船長致敬，驕傲地將校長越來越單薄無力的「坐下」的命令踩在腳下。

    這個場景，讓我難以抑制地流淚。Oh，Captain，my Captain！ Todd應該還記得他在朗誦課上感到難堪、被激怒，但最終激發出心中詩意而迎來掌聲的場景吧，有些東西在這個時候就應該萌芽了。羞怯的心是細膩的、敏感的，也是真誠的。

    還記得Keating將同學們領到往屆畢業生的照片前，在他們身後輕聲模仿這些年華不再的生命們的忠告：

CARPE DIEM.

Seize the day.

Make your life extraordinary.

    還記得他講到詩時的炯炯目光，As the powerful play goes on, then you may contribute a verse.「我們寫詩，因為我們是人，我們對生命充滿熱情。」校長來接替他，學生回答他「我們只講了浪漫主義詩歌」。

    然而面對受罰的學生，面對Neil的死，他是無奈的，威爾頓學院的嚴苛以及75%的重點率不會改變，家長們的殷切期望不會改變，孩子們被劃定的人生軌跡也不會改變。Keating的離開即是明證。片尾有一種勝利感和失敗感相伴的悲壯。男孩們驕傲地站在桌子上，彷彿示威，Keating欣慰地在離開前感謝。然而結局是什麼？是他終於離開了，他帶來的絢爛詩篇在這所地獄學院不過是曇花一現。影片戛然而止，而合情的想像無疑是悲觀的。

    妥協，這是在現實面前唯一的道路，無論是Keating還是情緒激昂的孩子們。從學生集體簽字到Keating最終離職，我想Keating應該早已明白這一結局，在他親身經歷過的地獄學院裡，決不允許自由和浪漫。他們的目標和宗旨是商學院，是成為菁英。

    然而他仍然在這裡開始了執教生涯。男孩們欽佩他的才華：「你為什麼不去做別的呢？」他說：「我熱愛教書，我喜歡這份工作。」學生們查出他學生時代的年鑑，他說：「那時我可不是精神領袖。」他試圖在改變不了的現實中添加一些調味劑，他希望在這些被禁錮在學業和前途的年輕人心中點燃充滿人性光輝的燭光。事實證明他做到了一些。儘管如曇花一現短暫，他的無疑為這些少年指引了生命的新航線，即使他們的人生軌跡不會因此而改變，他們的心中也應比原先更加厚重、豐富、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