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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的男人--The Man of My Life

我生命中的男人/他和她的男人(台)/生命中的男人

6.6 / 1,121人    114分鐘

導演: 莎寶布里曼
編劇: 莎寶布里曼
演員: 貝赫恭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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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道飛行

2008-02-16 07:10:12

時間說的事


同性戀題材不是小眾,如一般愛情片一樣,怎樣把當中的曲折拍得深入同時還能兼具市場性,這是非常考驗整個劇組團隊的。而《他和她的男人》就是這樣一部佳作。有賣點,是因為做足了唯美主義包裝;夠深入,是因為在這些層層唯美包裝下,還能讓你看見那些隱藏其中,不能細說、無法一語道破的事。形式本為內容所用,這部電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說明了耽溺唯美不是壞事,若表現的好,文質彬彬,非但不會予人賣弄之嫌,反而還能呈現一種不矯情的溫潤。

《他和她的男人》講的其實是一個題旨很清楚的故事:一個有妻有子的男人,愛上另一個男人。這樣簡單的故事,我們幾乎可以設想出劇情隨後可能會發生的衝突。事實上,《他和她的男人》在劇情上確實也沒多大發揮,一般觀眾所能猜想得到的情節都有,猜想不到的也差不到哪去。然而即便如此,《他和她的男人》還是可以把這個故事說得感人肺腑。我想這是因為導演非常取巧的在片中置入一種強大「美」的力量,先把人導入一種浪漫的情懷裏,然後再讓你去感覺那些令人泫然欲泣的悸動。

首先,故事是在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拍攝,大自然的先天優勢已經讓這部片子具有吸引人目光的條件,然而將近兩小時的電影如果只靠大自然的力量是不夠的,於是人為技術開始作用。在定格的畫面裏,我們最常感覺到的不是靜,反而是動。那邊的風總是很大,紗簾、頭髮、旗子、裙子總是飄啊飄啊,像一種撩撥,一種挑逗。時間在那裡不是線性的,他、和他、和她的時間,層層交錯、重疊。這樣迂迴的時間軸,就把人感官習以為常的規律、次序取消了。導演利用剪接把人的心理時間和空間時間做排列組合,這是有意識的在操作,並非隨機。裏頭取鏡角度無論是平視、仰角、俯視,都是劇中角色眼睛的視角--不是我們(觀眾)在看,是那個角色在看,你得用他的眼睛去看,才看得到什麼正在發生,什麼又正在凋零。那些眼睛矇矓的凝滯,處理的很細緻,起心動念全在眼睛裏,意像似的流動,就像風吹彿過紗簾,沒法控制的變化。只剩能量,而無重量。這種利用拼湊帶出層次感的微醺,在角色與角色視角的交集裏,我們看到的不再只是畫面的銜接,而是流動其中的情感。這也是《他和她的男人》最精彩的地方--呈現人物先驗的感覺,使其未經分析和整理的心緒真情流露。

要產生如此能量龐大的情感,必須依附在夠緊張的人際關係上。《他和她的男人》大抵有兩條線在進行:其一是男和女之間,是費德烈和費德莉的夫妻關係;其二是男和男之間,是費德烈和雨果的同性戀關係,和費德烈和兒子亞圖、雨果和他父親的父子關係。導演主力在處理同性戀這一塊,對費德烈和雨果間的愛情,從若有若無的隱微到鋪天蓋地的不能自持有一番力透紙背的描繪。在這條主線之外,夫妻關係和父子關係雖然只是疏淡幾筆,但卻舉足輕重。對同性戀而言,最大的壓力通常不是來自社會,而是最親密的人。有什麼比夫妻關係和父子關係來得更具牽掣力量?費德烈不是不愛費德莉了,只是他做不到費德莉需要的程度。他對雨果和費德莉的愛本是不相衝突,但在人跟人的法定關係上,三角關係永遠必須有一個人出局,傷害於斯產生。費德烈必須做出選擇,他的選擇影響的不只是費德莉,還有年幼的亞圖。多年前,雨果的父親因為雨果是同性戀憤而將他趕出家門,這段關係直至父親大限來時才修復;現在費德烈又該如何告訴亞圖,父親的缺席是因為愛上一個男人。

因各自立場不同,誰和誰的愛情,有時也是誰對誰的背叛。這一切可以不發生嗎?或者我們可以追問,他和他之間,究竟是怎麼開始的?這個他,身邊的男人來來去去;那個他,在一個安全的家庭堡壘裏。長夜將盡,早晨欲至,他們並坐聊天,爭論著形而上的愛之於人的重要性。這一場聊天為什麼會產生愛情的化學變化,觀眾不知道,他們兩個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感覺到了,這兩個男人再無法別過臉去不看對方。這是相愛的開始。然後呢?俗世力量開始牽扯。他和他,無法再有任何形式的靠近了,於是一切不可說的,都成了那些光那些水那些風那些影子。當愛情的戲碼變成一種象徵,要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一切都在發生,但你卻無跡可尋。每天清晨他在他後面跑步,那些從他身體發散出來的光線,忽隱忽現,像是一個又一個呼喚。慢跑成了他們之間的私語,無能為力的,許許多多的小秘密。愛情如何說個始末?或許這樣矇矓的意象,才是最接近愛情的面貌吧。

愛,不愛,愛得不夠多,都是這麼難以條理的事。人類社會中的婚姻法,既無法拿來指稱愛情,也無法拿來指稱道德。人的感情向來是無涉形式的啊。就像雨果創造出來的那些字母和陽光之間的遊戲。陽光會把玻璃窗上的字母浮印進牆上的字母裏,然後組成一個單字,自成意思。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設計好角度的字母們就得各自分離,或許移到下一個字母旁再成新字,或許形單影隻不成言語,這當中的變因是「時間」。《他和她的男人》用陽光和字母這樣具美感的陳設,來講人與人之間殘酷的分合。時間稍縱即逝,太多種陽光照射角度的可能,使得字母和字母總會在某個時間分開,不是陽光的錯,不是字母的錯,只是時間,它總會帶來該帶來的,也會帶走要帶走的。

詩的美,在於蘊藉。這是一部像詩一般的電影。無比浪漫,直至連掙扎、猜忌、崩潰都只是一朵一朵的花開。莎寶布里曼2001年的處女作《記得我愛你》(Se Souvenir Des Belle Choses)讓我印象不深,這一次,我記住導演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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