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似火:沒有人是完美的（Well, Nobody’s perfect.）

Well, Nobody’s perfect.

除了用這句話當文章題目，還能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呢。

芝加哥城的兩名樂手，（喬，薩克斯手；傑瑞，貝思手）因為目睹了一場情人節的黑幫屠殺不得不男扮女裝加入某女子樂團逃往佛羅里達。喬，化名為約瑟芬，而傑瑞則化名為國內某女鞋的品牌名 --- 達芙妮。

約瑟芬愛上了樂隊裡的一名女孩，蜜糖 （sugar，事實上翻成「糖」更準確，蜜糖是「honey「），於是又再次喬裝為百萬富翁（且稱作殼牌二世）接近蜜糖。而達芙妮則被一名貨真價實的百萬富翁奧斯古德.費爾丁三世看中。此時，芝加哥黑幫前來佛羅里達開黑幫大會，再次認出喬和傑瑞；於是二人不得不再次逃亡。

喬帶著蜜糖，與傑瑞上了菲爾丁三世的快艇，在黃昏中逃離邁阿密。當喬與蜜糖在尾艙吻作一團的時候，男扮女裝的傑瑞（達芙妮）與痴情的菲爾丁三世也在駕駛艙前進行了一番對話：

       菲爾丁三世：「媽媽要你穿她的白婚紗。」
       達芙妮：「奧斯古，我不能穿你媽媽的禮服，我和她的身體構成不一樣。」
       菲爾丁三世：「婚紗可以改。」
       達芙妮：「不行。奧斯古。我們不能結婚。 第一、我並不是天生的金髮。」
        菲爾丁三世：「我不在乎。」
        達芙妮：「我的過去很不堪，我和一個薩克斯風手同居了三年。」
        菲爾丁三世：「我不在乎」
         達芙妮：「我不能生孩子」
        菲爾丁三世：「我們可以領養孩子。」

達芙妮忍無可忍，把自己的假髮抹下來，換成自己的本音，此時達芙妮已經回到了傑瑞，說道：「奧斯古，我是男人！」

      菲爾丁三世：「哦，沒有人是完美的。（Well, Nobody’s perfect）」

電影層層鋪墊，在全劇最後抖出這個最大的包袱。而這句話「well, nobody’s perfect」 被人們譽為比利.懷德的簽名。後來也曾被其他的電影借用（致敬），比如在「獨立日」中，Albert 說「我不是猶太人」，Julius說「沒有人是完美的。」

整部電影，從始至終，貫穿著「謊言」。

故事發生在1929年，正是美國的禁酒時期。

街上駛著的靈車，裡面坐著四個黑幫，車頂篷一扯，露出machine gun。鮮花裝飾的棺材，裝著滿滿的走私酒。 參加葬禮的人們帶著黑袖標，殯儀館的大堂放著管風琴；掀開一扇門，原來「葬禮」是地下酒吧，人們在喝酒狂歡，舞台上舞女們正努力踢腿。 高爾夫球袋裡裝的機關槍；生日蛋糕里蹦出的卻是端machine gun的殺手；一陣槍聲過去，芝加哥老大呻吟著說出最後一句：「Some joke!」

男人扮作女人，戴假髮，戴假睫毛，做假胸，用假聲講話。就連片中的兩個龍套，比利.懷德都沒忘了調侃一下：給芝加哥的黑幫老大安排了一雙女人穿的淺口皮脫鞋，閒時需要手下捧腳按摩，依我看，頗似假肢；給全美黑幫老大安排了一隻碩大的助聽器，不但有耳機，胸口還要掛一隻方盒子協助收音--- 原來耳朵是擺設。

人人滿嘴砲火車，只要需要。喬和傑瑞讀過音樂學院，還在交響樂隊演奏過三年，其實四處跑場子，也不過溫飽。蜜糖的父親是俄亥俄州的某樂隊指揮，自己也讀過音樂學院。喬穿上航海服，戴上黑框眼鏡，就是殼牌二世（此處演員tony curtis是在模仿加里.格蘭特，並且是他自己的主意），家裡有無軌電車，海上有三台遊艇；隨口編出因過往戀愛經歷而心碎，從而性冷淡，使得蜜糖又吻又摸採取主動扮演醫生，其實自個兒恨不得早早搭起帳篷。

名字？名字也是假的。喬，又叫約瑟芬，又叫殼牌二世，他既是那個亡命天涯的薩克斯風手，又是蜜糖的夢中情人殼牌二世，搖身一變還是蜜糖的閨中密友。傑瑞，本打算叫自己傑羅林，忽然靈光一閃，改口作達芙妮。

至於「蜜糖」--------- 你真以為她叫姓Kane, 叫Sugar? 合起來是Sugar Kane? 聽起來原來是「甘蔗」（sugar cane）? 被人榨過之後，便沒有了任何剩餘價值，好似蜜糖與她的歷任「男朋友」的關係？寫到這裡，禁不住「哈哈」笑兩聲。

有人說，比利.懷德「太懷疑主義，甚至懷疑自己的懷疑主義（too cynical to believe even his own cynicism）。」 文質斌斌一表人才的年輕人酗酒成性，靠弟弟接濟才能生活 （《失去的週末》）；好萊塢風度翩翩的年輕編劇原來是被默片女王包養的小白臉 （《日落大道》）；曼哈頓白領屢被提拔並非能力出眾，而是因其給上司提供婚外戀的場所，而這個地方就是自己的公寓；自己愛上了的漂亮純真的電梯小姐，恰是上司的「力格浪」（《公寓春光》）。而最令人心碎的騙局則是想抓新聞想瘋了的記者，為製造轟動效應的新聞，竟屢屢拖延營救被困山洞的探險者，最後導致里奧在山洞死去。山洞外聞風而來的人們，正搭著棚子，開著盛大的嘉年華 (《Ace in the hole》)。

什麼真？什麼假？為什麼真？ 為什麼而假？在懷德的影片裡， 人物皆在慾望，金錢，名聲（desire, money, fame）之間被扯裂，謊言，幌子，假面，用來填補這些空隙。在《熱情似火》里，懷德卻給了喬和傑瑞最大的嘲諷，又給予了他們寬厚的同情。

於是，假的百萬富翁亦可贏得蜜糖的芳心，而假的男人卻勾到了貨真價實的金龜婿，兩個「假貨」（phony）掀去假髮的一刻，竟然雙雙獲得對方的諒解。

有了這句「哦，沒有人是完美的。」 管他是男人女人人妖，處女婦女妓女，此門彼門艷照門，大概皆能一笑置之。觀戲之時別太認真，散場的時候別太傷心；有「Nobody’s perfect」墊底，何況自己又有幾處為假，幾處是真？ 誰又能像喬一樣，扯下假髮，大叫一聲「我是假貨（I am a phony)."

看到盡處，至少還要有黑幫老大臨死前拼盡全力的最後「幽默」：Some joke!

2．一些花絮

在看這部電影前後，讀了一些關於影片的文章和書籍。挑一些有意思的部份記下來分享。

這部影片裡聚集了一幫角兒：Tony Curtis, Jack Lemmon, 還有被人稱為「老不死」的Joe E. 布朗。 當然最耀眼的一顆就是「蜜糖」的扮演者瑪麗蓮.夢露。

懷德回憶道，整部影片最重要的角色就是「蜜糖」，當時他們為挑選合適的演員比較為難。這時候，夢露正好給懷德寫了一封信，信中為他們在「七年之癢」中的合作表示感謝，並希望今後還有機會合作。懷德馬上把劇本大綱寄給了夢露。就是她了！

事實上夢露在那個時期精神狀況和健康狀況都不大樂觀，常常記不住台詞。有一場戲是夢露打開抽屜找酒，然後說一句台詞「Where is that bourbon?」 （波本酒在哪兒？）根據懷德的回憶，就這麼簡單一幕，四個簡單的單詞，差不多拍了八十遍。劇組人員只好在每個抽屜里貼上寫著這句台詞的小紙條給夢露提詞。當拍到第六十三遍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雷蒙跟夢露說「別擔心，一定能拍好的（Don』t worry about it, Marilyn. We』ll get it.）夢露的回答是：「擔心？擔心什麼？」

夢露給劇組每一個人都帶來很大的壓力。她有時候來，有時候不來，她只要說一句「我不想演」，然後就離開片場，所有的劇組人員都得等著她。片中蜜糖為殼牌二世治療性冷淡的一場戲中，據男主角科蒂斯回憶，夢露抱著他躺在他身上，忽然她停下來，看著他說「我不想演了。」然後就離開片場。

而懷德卻說他與夢露的合作沒有太大的問題。他說有些東西在蠶食著夢露，要吞噬她。她的精神總是難以集中，但是如果這一場戲完成了，我也就沒什麼不開心的。他認為這樣的折磨是值得的。懷德說「如果我要一個準時並且記得住台詞的人，我維也納的aunt保證每天五點就到片場，並且不會忘記每一個字，可是誰會想在螢幕上見到她呢？」

科蒂斯與雷蒙假扮女人的過程，影片中一概省略。據科蒂斯描述，找他們的文胸尺碼就不容易，他的尺碼是36-D。當他們穿著打扮停當，變成了「她們」，懷德命令他倆去女士洗手間走一趟，看看是否會穿幫。這兩個大男人害怕到死，不過他們還是去了，沒有人注意他們，都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雷蒙很興奮，認為他們成功了。科蒂斯卻認為那是因為他們太醜了，沒有人願意多看他們。於是他們回到化妝室，有多上了些眼影，更多的睫毛膏，更高的鞋跟，更豐滿的胸部，然後再次去了女士洗手間。這一次，剛進門，就被一個女孩認了出來。於是，他們還是採用第一次的化妝。

因為夢露常常讓劇組乾等著，兩個男扮女裝的男演員穿著高跟鞋，腳疼痛腫脹，不得不用冰敷；而另一個問題則是人有三急，因為服裝的原因，不能解決，傑克雷蒙因此備受折磨；而科蒂斯則發明了秘密解決的方法。因此傑克雷蒙對於與夢露的合作留下了不大愉快地回憶。他說：「她是那麼不開心。你都可以感覺得到。她的不快樂簡直能摸得到，而且很有傳染性。」 他說夢露要現在就擁有一切--- 成功，名氣，還有全部人的注意力。她把生活榨得太幹了。

影片是黑白片，而事實上，那時候早已進入彩色影片（1959年）的時期。夢露的合約也規定她只能拍彩色影片。不過比利.懷德對夢露說：瑪麗蓮，如果要拍成彩色的影片，那科第斯和雷蒙的鬍子在塗脂抹粉之後，在螢幕上看起來就是藍色的啦。「

在1959年film quarterly的一篇文章中有一段簡短的對比利.懷德的採訪。懷德談到自己最近的新片「熱情似火」的時候，說道：他早已拿獎拿到手軟，現在他要把失去的觀眾找回來。他認為作為一名導演，他對於廣大觀眾的責任就是「不讓他們覺得悶」（primarily not to bore them）。他認為有兩大類的影片，一類是將非常複雜的故事儘量簡單將，這樣觀眾能夠懂得；另一類則是將一個簡單的故事裝飾停當給觀眾看。而他喜歡後者。

懷德自己對於「熱情似火」自己這麼說：「有時候我希望能夠晚一點拍這部片子。這個主題在那個年代來說還是過於大膽。過十年再拍，也許我們能夠拍得更放得開。但是這部片子太成功了，以致於我不能再拍一次。我很高興我拍出來了，並且很高興以這樣的方式拍出來了。」

那麼「沒有人是完美的」之後的菲爾丁三世與傑瑞會怎樣呢？

懷德的答覆是：「1959年的美國大眾對於答案還沒有做好準備。」

Well, nobody’s perf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