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蒼穹下，少年無法飛翔

碧藍蒼穹下，少年無法飛翔。
 

關於青春的電影，看的實在是太多了。有些電影，即使並非一部純粹講述青春事蹟的電影，但只要其中出現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都能或多或少的砍刀看到我們這代人特殊的影子。青春定然是美好的，年輕氣盛，精力充沛。而那些人常常喜愛談到的「殘酷青春」，便是因為青春過於脆弱了吧。

《BLUE SPRING》就是這樣的。故事中的主角，通通都是少年，儘管身體包裹在相同的國中制服之下，但個個心馳飛揚。作為主人公的九條，就是這樣的，他隱藏在一幫壞學生和混混中，在這幫無論打扮談吐都非事不已的「不良」少年群體裡，他面容俊秀，身材瘦削而纖長，他總是走在最後，總是話最少，總是最害羞而反感照相的那一個。當這幫少年歡騰地從原本是禁地的天台下走下來時，九條照常走在了最後，面帶淺笑。影片放起了Thee Michelle Gun Elephant的重金屬音樂，鏡頭也做成了慢鏡頭。和睦的陽光映照在他蒼淡的臉頰上，那一抹扣著的微笑，成為了春日中的一絲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事實上，九條才是這幫壞學生的頭子。對於他處於的領導位置，同伴們也往往表現的比較信服，因為他們都奉承那個「遊戲」的規則。影片的開頭就展示了這一點，少年們扶著護欄一字排開，身後便是高樓之外，是縮小了數倍的操場和花園。春風吹拂過九條濃密的黑髮，他臉上的儘是漠然，或者又可以看作是對這項遊戲的一副嚴肅的認真。「一！」少年們雙手鬆開護欄，身子向後倒去。手迅速的拍掌，隨後立馬抓住柵欄。「二！」「三！」「四！」隨後是更急促的拍手聲和呼吸聲。電影沒有繼續演下去，但是從後面的對話中可以知道，九條一種拍了八下，按照規矩，誰拍得最多，誰就是老大，九條當之無愧的成為這幫人的頭領。作為老大的九條，也的確足夠冷酷殘忍，對於處於敵意的人，他能夠面不改色的擰斷對方的鼻樑，用鐵棍戳碎對方的生殖器……自始自終，九條都不曾流露出一絲情緒。

看的出九條是極度驕傲的，他的眼神深邃而帶著對周邊事物的不屑。骨子裡的他是憤怒的，可又無處發洩，以致於整日陷入毫無價值的校園暴力之中。他以嘲諷的口氣對著學校種花的侏儒說，打理花兒有何用，反正花兒是不會開的。九條在我看來就是這樣，故意強撐著作出對萬事萬物都是漠不關心的態度，從不期望什麼，但其實他是在恐懼，想要擁有又害怕會失去，以為自己什麼都沒有就可以釋然，以為這樣的自己就可以不被陰冷殘酷的現實擊碎。
一日，他和自己可以說是唯一的朋友青木在天台修剪頭髮的時候，九條和青木互相問道著畢業了以後要做什麼。九條淡淡的說不知道，青木大聲問道：「不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啊，那是你的人生啊！」九條回答到：「我知道啊，可是我還是不知道啊。」是工作還是上大學，社會對於九條這樣的學生是沒有機會的，我記得那會九條望瞭望遠方，若有所思，一時間淚水在我眼眶中打轉，可卻也流不出來。

碧藍蒼穹下的兩個憤世嫉俗的少年，恨同學，恨老師，恨學校，可又不曾知道，當自己不再是學生，脫離了這種身份，才會發現，外面的天空並不清亮懾人，自己也更是無法自由翱翔。那時候才會絕望的發覺，原來那時拿生命當賭注做遊戲的天台，才是最接近藍天的。這樣的孩子離開了校園，失去這層皮膚，是更難生存的。平日校園中習以為常的鬥毆幹架，一旦進入了社會，便無從下手，眼前儘是成人食物鏈的規律，而自己，便是最低級的微生物。
或許意識到了這一點的九條，在接近畢業的時日，開始試著做一個「好學生」，對於校園中稱霸鬥狠的事務也無心涉入。對於曾經是自己最好的夥伴的青木，他表現出他人看起來莫名其妙的不耐煩和厭惡，儘管青木盡力在討好他，可他也是依舊不理睬。隨後青木的憤然，撞上他的漠然，將兩人都拉向了深淵。
青木毅然剪了自己的頭髮，收了小弟，欺負人的伎倆比之九條更狠更無情，成為學校新的老大。面對處處的挑釁，九條依然保持了一貫的冷漠。某一日，在教學樓清冷的走廊，兩人終於面對面的發生了不可避免的衝突。青木揚言要將這裡變成地獄，而九條終於不再沉默，吼道：「你做不到！」或許朝日高中早以是地獄，或者說青木乃至九條自己，都不曾有這個能力，更可以說，這個混亂而毫無秩序的校園，才是他們這樣的脫韁之馬能夠肆意撒野的天堂。

隨後，青木四處作惡，九條則一心做一個本分的學生。他在操場上飛馳這踢著足球，姿勢流暢優雅，青春的美好弧線被九條的身體完美的勾勒出來。面對無人防守求門，九條卻無法將球射入，可是他依舊在奔跑，一次又一次的射門。夕陽晃蕩，襯著周圍盛開的粉色櫻花，操場上帶著九條珍貴的青春心跳，一幅或許再也無法回來的風情畫被描繪了出來。

後來，九條找到慈祥栽花侏儒，他蹲坐在地上，顯得像個受了傷的小獸，侏儒先生走過來，問道青木是你的朋友嗎？或者是以前的朋友？人是會改變的。究竟是青木改變了，還是九條改變了，亦或是他們都變了或一直沒有變，青春給不出答案，好像所有的結局都是隨便形成一般，無從解釋其中的原因。我一直覺得，青木的憤怒，全是九條不被人理解的漠然而形成的。他恨九條，其實是自己以前都太依賴九條，太在乎九條。而九條也習慣了這種依賴，以致於青木日後的殘暴猙獰，讓九條也感覺接受不了，從而滋生了他自己的憤怒，彷彿大家都認為自己被對方背叛了。從前3個夥伴一起種的花，唯獨九條的綻開了，卻沒有盛放。

「花都乾死了。」
「他們還會再開的。」
「但是所有的花都會幹掉……我想……休學」
「你每天都有給他們澆水嗎？」
「……老師……不是有一些花不會開嗎？」
「花就是要盛開，不是凋謝。這就是我所相信的。這很重要。」

九條所說的「不會盛開的花」事實上是在說自己，也是在說青木。種花的三個人，一個理想是要做超人，他殺了人，進了監獄。一個是把棒球，把甲子園當作生命的前運動員，現在也加入了黑道，只有彷彿回過頭的九條，盛開出了鬱金香。這也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侏儒先生一句：「花註定要盛開，不是凋謝」讓人聽了心頭為之顫抖。少年註定要綻放，而不是墮落。

九條向侏儒老師道別，老師在他轉身之後一直微笑而真誠的揮著手。只剩下背影的九條，顯得鎮靜而純潔。他不知道老師其實一直注射著自己，向自己說著無聲的再見，也不知道此時的青木正站在那時屬於自己的天台靜靜的看著自己。青木扔下的罐子，驚動了周圍的同學。九條還是像沒有察覺一樣，他提著書包，默默的走著自己的路。

事實上青木和九條的關係十分曖昧，界限很模糊，又是敵人又是朋友。青木對九條的在乎，一直都看得出來。他的裝狠其實就是想要得到九條的注意，可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的是，那個曾經親近的人，卻再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望著九條漸漸遠去的身影，青木在高樓上伏著欄杆，一動也不動。天色深了，又亮了，青木一動不動。

第二日，九條不慌不忙的走向學校，侏儒先生起著滑稽的小車，向路上碰到的同學們打招呼。九條面容淡定而輕鬆，可他發現事情有不對。同學們都朝高處望著，他不久就知道，那是青木。他發了似的衝向青木所在的教學樓。此刻背景音樂Thee Michelle Gun Elephant的《Drop》狂躁奏響。
九條以他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衝刺著，他摔倒，他怒吼，回憶的絲絲片段重新浮現在眼前：散漫著櫻花的游泳池，污穢廁所蹲位上浮著的菸頭，過去常常用來打發時間的教室躺下的吉他，充滿了塗鴉的骯髒走廊……就連那朵沒能綻放的花朵，也奮力的綻開了花瓣……還有那時第一次從天台時下來青木的那個回望。那時清澈的少年現在卻歇斯底裡的開始了獨自的死亡遊戲。九條矯健的用手撐過自己跳過柵欄，爬上高高天梯，當他終於喊出：青木！！！……的同時，青木數著「1！2！3!4!5!6!7!8！9！10！11！12！13！……」墜下了天台。九條頹然的追過去，看見頭破血流的青木，發現青木的姿勢和當時自己在桌上的塗鴉一摸一樣，那時青木問自己在畫什麼，自己不過是淡淡的說了句不知道而已。而現在，那猙獰的桌上塗鴉，就和青木重合在了一起。當九條失魂轉身回頭，方看剪地上昨日青木順著他自己影子噴出的塗鴉，和自己的塗鴉出奇的類似，青木是故意的。九條站在鬼魂似的影子噴像旁，一動不動，彷彿是終於直面了自己的陰暗面，也像是自己和瞬間已處於陰陽兩界的青木的交會。櫻花的碎片還在輕舞，可是少年已不再。


碧藍天空下，要嘛吸附著平地一動不動，要嘛如青木般粉身碎骨，可就是無法飛翔。


後記（2008）：（當初）日本的電影我看得少，再加之個別日劇又過於矯情，讓我對描寫青春的日本電影不再抱有好感。可《藍色青春》卻吸引了我，或許是他的海報，或許是媒體上充斥著的對影片的情節簡介。在看這個電影之前，我對《藍》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因為日本電影接觸的實在是少，導演乃至主演我都不認識，所以完全是個全新的感受。可是當影片一開始，我就發現自己被它吸引了。輕微晃動的視角，破舊卻獨有韻味的外景，氣質脫俗的男主角……更或者是文化相近的原因，這樣的校園很容易聯想到自己的情況。主人公處於的年齡和境地和我自己也是剛好一摸一樣。臨近畢業，無所適從，自我意識的混沌，對浪費的青春感到愧疚，而對自己尚抓住的一絲青春尾巴的顫抖和惶恐都有很大的共鳴。
看電影的時候，家人都睡了，時值凌晨。自己一個人靜靜的看這部安靜的日本電影，竟覺得是這般驚艷。
電影拍得很美，很細膩。為數不多並暴力鏡頭雖然沒有一一演繹出來，但拍攝得十分扣人，讓人倍感真實。更值得稱讚的是電影的音樂，我已經很少很少能找到配得如此棒的電影OST了。開頭和結尾的兩段重金屬音樂，主唱的聲音嘶啞而乾澀，映著這些不可一世的少年，更是多了一份掙扎但自若的神韻。
我之所如此沉醉於這個痛徹心扉的少年記事，或許也是被主演松田龍平折服了。
 
說實話，當時我真的從來不知道此男乃何方仙人，只知道當他一出鏡便感到有種另類的壓迫氣質。那個時候我並沒有用「美」來形容他，他瞇起的雙眼，摺疊出漂亮的雙眼皮，微微捲曲的嘴唇，帶著一絲不曾表露的倔強。若要用詞語描繪，我絕對會選擇「陰翳」。電影中他台詞並不多，更沒有什麼誇張的動作戲，全靠細膩的深情來塑造九條這個糾結和矛盾的角色。
九條並不同於一般的絕對主角那樣來得讓人信服，因為九條他本人就充斥著許多代表「惡」的特質。影片前期他陰冷詭異，就如同班同學偷偷議論的那樣「是個讓人不寒而慄的人物」，中期性格緩緩的轉變以及對青木的疏遠讓他顯得不可理喻，而到後期九條卻彷彿比任何人都純潔都脆弱，這是一個很複雜的角色，但這名年輕的演員憑藉他壓倒性的出色氣質將九條演繹得毫無戲劇痕跡，渾然天成。讓人為其自身及角色的邊緣氣質所吸引。
他劍走偏鋒的獨特氣質和選片眼光讓他和同輩很多年輕男星完全分割出來，他是獨一無二的。
確實喜歡了。太喜歡了。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