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戰爭

譯名實在可恨。滿心期望猶馬鎮會有場精采絕倫的廝殺，末了卻發現猶馬鎮是個希望值，電影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這個地方。原名說得很清楚，《3：10 to Yuma》，即火車由康坦森鎮開往猶馬鎮，開車時間為3：10。香港譯名跟片名沒什麼關係，如《髮膠》譯成《愛情大爆發》就讓人摸不著頭腦，好在你早有警覺。國內的譯名就有些不倫不類，不尷不尬。

瑕不掩瑜。公路電影的最大特色在於主人公在前進道路中因為場地的變換而遭遇各種人物事件，從而完成最後的心理蛻變。儘管它循規蹈矩地落下俗套，但是這部靠細節取勝且糅合濃郁西部氣息的公路片仍然帶給我們超凡享受。故事很簡單，西部犯罪頭子Ben搶劫押銀車被逮捕，要送往猶馬鎮被絞死。農民Dan急需200元還債，帶著兒子自動請纓參加押送隊。途中遭遇Ben舊部的劫囚；印第安人的攻擊；Ben的仇家尋仇，乃至最後Ben舊部的懸賞射殺看守的瘋狂舉動。一路打將下來，Ben跟Dan共同禦敵，互成救命恩人，二人也建立了莫名的友誼。儘管Ben從未對Dan懷有敵意。

該片最大的亮點是Ben的扮演者Russell Crowe ，他完全顛覆了《美麗心靈》裡的天才數學家形象，而且絲毫不見《美國黑幫》里落魄警察的迂腐，他完全展現了一名成熟男人的玩世不恭和恃才傲物。他的體貼入微和心狠手辣迷人地融合在一起，成就了一個魅力四射的壞蛋形象。Russell Crowe跟Brad pitt還不一樣，後者呈現的多為放浪不羈和離經叛道，如《神槍手之死》、《燃情歲月》。Russell Crowe對Ben這個角色把握得十分好。他把兇殘冷酷的一面隱藏得很深，偶爾閃現他無與倫比的快槍手風範，而著重筆墨的是演繹Ben對於司法制度的藐視。譬如，明知警察馬上要來了，他還好整以暇地勾搭酒館女服務生上床，事後更是閒閒地畫女人裸體，甚至蠱惑那女人跳窗跟他一起走；他一路出謀劃策讓自己順利趕上火車，一邊又遊說賄賂Dan放他逃走……這個迷人的壞蛋沒有哪怕是一丁點的害怕，張開雙臂迎接任何挑戰，就像聞到血腥的野獸。

第二個亮點是結尾。Dan中彈身亡，Ben憤而幹掉所有來營救自己的舊部，安靜地登上3：10分那班火車。很多人不理解Ben為什麼對自己的兄弟可以下此毒手，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其實簡單，Ben是個通曉人情世故卻偏偏反其道行之的惡人。他對於一切行為都有理由來說服自己，如劫鏢那場就親自打死當上人質的自己人。他根本不需要獲得仁義的稱號，他的狠毒本身就確立了霸主地位，以後要幹啥壞事，仍然一呼百應。在他看來，那些跟隨他的人也不是什麼好鳥，死有餘辜。

Dan的扮演者Christian Bale，當然是眾多影迷追捧的對象。他的《蝙蝠俠》、《I』m Not There》、《致命魔術》都是不錯的票房保證。在這部電影裡，他甘願做片綠葉，飾演了一個為錢所困，想做英雄的西部牛仔。Dan是個悲劇人物，南北戰爭中被自己人的槍走火所傷，國家賠付199美元，這跟後面的押送費200元形成鮮明的諷刺。他的農場阻礙了鐵路公司的利益，被政府斷了上流的水源，還被燒了草料倉庫，生活陷入窘迫。在妻兒眼裡，他是個懦弱的人。押送Ben 最初的目的是為了錢，後來Ben以1000元作為交換，他卻放棄了。臨死前，他道出心中的願望，希望能在兒子心中樹立一個英雄父親的形象。亂槍成全了他，Ben也成全了他。Dan的一生是可悲可笑的，透著弱勢群體的掙扎和無奈。康坦森鎮那場槍戰，實際上毫無意義，官方早就投降，也認可了那200元可以給他。因為Dan的堅持，死傷無數。Ben雖然坐上了火車，卻並不一定在猶馬鎮下。即使到了猶馬鎮，也不一定會被絞死，因為他曾經在那越獄兩次。所以，康坦森鎮的槍戰，只滿足了Dan一個人的需要。自始至終，《3：10 to Yuma》是Dan一個人的戰爭。3：10，是Dan的死亡時間。

有個細節需要提及，即Dan的兒子兩次舉槍瞄準Ben，卻沒扣動扳機。原因是：「你沒那麼壞。」也許，這是編劇的仁慈，給了Ben一個臺階，也撫平了觀眾的罪惡感。

該片榮獲第80屆奧斯卡「最佳音響效果」和「最佳配樂」提名，雖然都與小金人無緣。但是遠處村莊的寂靜，草料房的火聲，牛的叫聲，氣極敗壞的人聲，靜靜品味，的確彰顯功力。

2008年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