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零的葉——海外華人淚

   那一瞬，當鐵蘭站在燈紅酒綠的東京街頭絕望地回眸四盼時，我的心頭湧動著一種不知是酸楚還是悲涼的感情。
   一直都會被那種描繪中國人身處異國他鄉掙扎存活的電影打動，起先是陳可辛的《甜蜜蜜》，然後是張婉婷的《愛在他鄉的季節》，最後再到這部《極道追蹤》。
   90年代初的劇情片，也許在今天已經不會有太多人記得。很低調的風格，是一貫許鞍華導演維繫的現實主義風格，不動聲色地敘述完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
   一直以來都有太多導演描繪著中國人在美國的掙扎奮鬥，但似乎忘卻了那個一衣帶水，卻與中國大相逕庭的日本國。似乎忘卻了那麼一批身處東瀛，抗爭著窘迫的生活，在生與死邊緣徘徊的旅日華人。
   也許身在何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種無根的飄零感，生生地要將人撕碎。
   90年代初的日本，繁華卻冰冷，現實的壓迫，人心的莫測，都在那五光十色的街燈下演繹得觸目驚心。
   Ben一如既往地曠課逃學，卻在東京沾上了偏門工作，替旅行團作導遊，麻木地帶著那些吵鬧的客人出入色情俱樂部，安排著一批批好色的男人給台上那些擺著各種挑逗姿勢的AV女優拍照。
   他在廁所里把耍賴不發工錢的老闆狠揍了一頓，辭了工作氣憤離去。
   鐵蘭與美美費盡周折從江蘇農村跑到日本，黑心好色的擔保人扣下了她們的護照，百般勸誘，只想著把這個兩個女孩哄上床。美美被生活逼得走投無路，只有就範，抓著一個壞蛋就想要和他生活一輩子。
  鐵蘭激烈地反抗，滿心都是痛苦與絕望。生活太困苦，學費沒有著落，就只有撕破臉皮去酒吧作公關。被那些好色的日本男人逼著喝酒陪笑。
   「不是每個中國女人都想做這種工作。」鐵蘭在烏煙瘴氣的酒吧黑著臉面對著那些尋歡作樂的男人。
   精力充沛的Ben似乎每天都很開心，直到喝完酒，才吐出心中的痛苦：「以前在中國，只有我媽喜歡我，其他人都恨我，因為我不喜歡讀書。但我就是不喜歡讀書，我在成年之前就做完了所有成年人可以做的事，那些尖子生敢嗎？他們不敢！」
   張直一直在尋找著自己當初青梅竹馬的戀人魏大好，茫茫人海，早已音訊全無。
   明仔仗著流利日語和帥氣健壯的外形，成功地勾引了酒吧媽媽桑百合子，百般迎合甚至要娶這個半老徐娘，只為能進她哥哥的黑社會組織。
   這是覺得那種人心的寒冷無處不在，看得人難以輕鬆。
   東京街頭，明仔要去救一個被男人打得血流滿地的女人，卻和勸阻的張直打在了一起，直到要救的人已經離去。
   擁擠的公寓裡，美美對著鐵蘭大吵大哭道：「我不像你，你長得漂亮，可以出去賺錢，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這個男人！」
   算命老人看到鐵蘭一臉的殺氣，堅持要為她算一卦。
  「要賤在家裡賤就夠了，幹嗎還賤到日本來？」痛苦的鐵蘭對著美美痛心疾首的說。
   也許劇情並不是重要的，我只愛這些零星散落著的細節，閃現在浮光舊影里，看得人心酸。
   忘不了美美上吊後那搖晃在半空的腳，也忘不了張直在暗夜裡一人拉響二胡的那首曲子。「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好姑娘已經不在，當明仔與Ben無意間撞破一個AV片場時，看見了已經更名改姓做了AV女優的魏大好。雖然化了濃妝，但是淚水漣漣間還是依稀可辨出當年的清純少女模樣。
    那一瞬，只是覺得內心幽冷。
    也許鐵蘭是幸運的，出走之後還是遇到了好心人淺野。這個神秘的男人卻不得不面對被人追殺的命運，她被牽帶著捲入其中，卻不願離開這個她愛的男人。
    小屋裡，淺野脫去衣服，露出脊背和手臂上的紋身。
   「在中國，只有黑社會的人才有這個。」鐵蘭替他擦著傷口說。
   「在日本也是一樣，如果你害怕，可以離開，雖然我會捨不得。」淺野悲傷地說。
    鐵蘭不會離開他，即便到他死的那刻，仍舊不願放手。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死的樣子！」淺野把她趕走，只想要把美好的回憶嵌進她的心裡。
    只是覺得人生無常，愛情隨風飄零，中國人為了情與義，只能選擇玉石俱焚。
    鐵蘭為了完成淺野死前拜託她的事而被人推下列車鐵軌，明仔為了送走被人追殺的Ben而被亂刀刺死，而張直卻還懵懂未知地在東京街頭尋找著她的初戀女友魏大好......
    看見坐在歸國貨艙裡的Ben，只是覺得痛，那種人如螻蟻般渺小的感慨，卻並非幾個字能夠述清。
    想著自己兩年之後也將踏上他們的旅途，心中有些黯然。也許電影裡的現實與現實中的現實仍舊是不一樣的，也許痛苦不會像那樣誇張地放大，但是，仍舊難以抹去那種人生的蒼涼。
    無根，也許，對我，對他人來說，才是人生的一種莫大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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