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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追殺令--The Fugitive

亡命天涯/绝命追杀令/逃亡者

7.8 / 318,717人    130分鐘

導演: 安德魯戴維斯
編劇: Roy Huggins 大衛托伊
演員: 哈里遜福特 湯米李瓊斯 莎拉華德 茱莉安摩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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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來到巴比倫

2008-03-10 05:44:40

如何描寫逃亡的故事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這部影片的故事情節複雜,敘述上因為緊湊而導致了一些情節的不清晰,並不像《空軍一號》那樣結構完美,也及不上《真實的謊言》中很多場面的刺激和張力。或許不是編劇或者導演的本意——他們努力讓它在情節上精彩。情節總體來說是不錯的。然而給人印象最深的,是他們在認真的過程中某種真心的傾注。

哈里森福特演的這位叫Richard Kimble的、眼睛裡幾乎一直藏著極度緊張不安的醫生,遠比《空軍一號》那位全面完美的總統真實得多。他被迫總是低著頭、四處觀望著走路。他不再是晚宴上讓人羨慕的大夫,而是一名逃犯。他鑽進下水道、帶著傷橫渡冬天寒冷的河流、在直升飛機盤旋的夜晚,慌慌張張的穿著河邊的枯樹奔跑、被一個勇敢的年輕女護士當面扯下他偽造的身份證。他的確像所有商業片的主角一樣在夾縫中生存了下來,然而他並不瀟灑。就連和真兇了結的那一幕戲裡,都沒有任何關於他橫掃對頭的一個鏡頭。逃亡途中也沒有任何的艷遇。只有無窮無盡的躲避追捕和在泥潭中掙紮著要求真相。這個形像是動人的。透過他,影片的特點顯露出來:它既沒有藝術電影會去深入挖掘每個人表象之下的那種晦澀筆觸,也沒有想要靠上一點深沉的商業電影所造出的煽情和矯揉造作的氣息,也沒有像最簡單的商業電影那樣心安理得地機械插進概念化的符號。

這樣的分寸是寶貴的。影片中讓大家都能意識到的抒情部份沒有超過三個地方,每個地方的停頓沒有超過十秒,抒情內容分別涉及的是善良、友誼和解脫。

在縣醫院,醫生雖然偽裝成勤雜工,但仍忍不住改了一個黑人孩子的診斷書。在電梯裡,他迅速地改著診斷,一邊和他談話。他眉頭緊皺,下筆飛快,和孩子的對話卻充滿親切。孩子回答著他,他不假思索地說得更多。然後他把他送到了手術室。他轉身走開,之前只是望著那孩子,逃亡的臉上浮出了一絲疲憊的笑容。

導演解釋這一場戲時說,這是為著他父親的。他父親是個醫生,從醫多年。我很喜歡導演的這個解釋。這份情感並沒有讓他誇大此刻Kimble的形象。音樂的的確確是在Kimble改診斷書的那一刻響了起來,但是是柔和和輕微的,並在孩子被別的醫生接過後就停止了。Kimble的特寫也不過三秒。一切充滿了真實生活的美感。電影和文學史上,這樣的細節應該不計其數。可只要它依然是真摯的,就還是好看的。

影片不會去探究Kimble在逃亡途中對生活和社會懷了什麼樣的心理。它的目的在於講述故事。這些情節又短又少,讓人覺得,似乎這都不是編劇和導演的安排,而是生活本身。它寒冷、客觀——沒有人會在追捕和躲避時候飽含感情。然而總是在我們自己也沒留意的時候,真正的溫情才會顯露——同樣的,短暫、微弱,是一個瞬間。和真實生活中一樣,還沒停頓下來,情節又繼續了。這樣的商業電影在此時顯出的質樸無與倫比。它不追求冷峻也不追求溫暖,它只是像一個人那樣向前走——或者是,像一個男子漢那樣向前走。

這部影片裡,女性的角色位置非常低。出現的也都醫生護士助手一類,而且全是一晃而過。但絲毫不影響影片中人物的魅力。這部影片形成的特色也來自於此。它在情節上淡化抒情,在人物上則是淡化感情。除了陰謀和客觀人物關係,片中涉及情感的人物關係很少。唯一的、也是最動人的一組關係,便是Kimble和執法官的友誼。整部片子裡他們只見過三面——雖然從一開始他們就處於對立的兩頭。第一次是在下水道里,Kimble舉著槍悲憤地對執法官喊:「我沒殺害我妻子。」舉著手的執法官堅決的說:「這我不管。」第二次是一次偶遇,一場精彩的貓和老鼠的遊戲;最後,執法官在車裡,打開他的手銬。Kimble說:「你不是說你不管嗎?」執法官露出笑容說:「是。是不管。」他敲敲玻璃窗,車子駛出了鎂光閃爍的人群。

他們的實際接觸就這麼幾次。然而對執法官來說,Kimble無時無刻地困擾著他。要解決Kimble的去向問題,就必須重新釐清他的過去。他仍然在拼了命地追捕他。然而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大。影片沒有交代他的歉疚感,也沒有表現一點超出職位的溫情。他嚴肅,可是還是能說笑話。他明白他們工作中的漏洞,可是他還是平靜的。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追查。他的苦惱只和這一件事情有關。執法官是一個很吸引人的人物。

他的智慧、直覺、幽默感、鐵腕式的個性如同服裝師愛給他在工作服上加一點紅色調的東西那樣讓人喜愛。他正好和沉默、劣勢卻每次都以驚人的膽識險勝的Kimble大夫形成既相斥又共通的一道精彩的景觀。這就是之前說到的,它的結構並不算好的原因:因為過於剛直地帶著人物,最優秀的結構被磨損了。

電影用鏡頭敘事,比起現場的舞台,它的優勢是讓人眼花繚亂的穿插呈現。所以,或許就像戲劇必定要深入到場面的開掘中去一樣,電影在繽紛的故事情節里才能把這種鏡頭敘事的方式發揮到極致。影片一絲不苟地做著貓和老鼠的戲。這也是製作者的真心傾注。完全發揮想像,來精心設置追捕場面中的鬥智鬥勇。情節是普通易懂的,卻沒有落下俗套。其中最絕妙的一場戲,莫過於Kimble和執法官在警察局的偶遇。導演說,這是巧合,但是或許會有這樣的巧合。這個巧合是很好的。它並沒有推動情節——執法官最終沒有能抓住Kimble,所以並不是出於偷懶才作出的。這或許出自於編劇導演本身對智慧的愛戴:執法官在上一邊的樓梯,Kimble在下另一邊的樓梯。二人都不知道對方就在此地。他們在某一層不近不遠的距離外晃過。執法官突然轉身,跑到Kimble所在的樓梯往下看。看到一個人影在跑。他大叫了一聲「Richard!」 Kimble本能地抬起頭。兩人在那一刻的神色讓人難忘。那是兩個菁英間的對質。

一個微妙的直覺、一個充滿了心理學玄機的行動。但是又是那麼自然!它沒有炫耀心理學和第六感。仍然地,沒有過多的停頓,追捕者和逃亡者又開始奔跑起來。一系列充滿極度的戲劇性的情節之後,Kimble混進歡樂的遊行隊伍。執法官最終失手。

這些情節不顯得花哨。它有趣,並不在於偶然,而是在於人們在危難或者緊急時所爆發出的能量千變萬化。它呈現出生理和心理相互作用的極致。我們固然會被《兒子的房間》里那位憂愁的父親的心理所感動,儘管他看上去對一切都無能為力;但是失掉了妻子的Kimble大夫,他在逃往途中除了竭盡全力應付危險和未來,也能引起我們的感動。那是另外一種真實。生活中,潛流是真實,表相未必不是真實。它帶著生冷的生活質感,可也是彌足珍貴的。就像最後執法官對他的笑容,短暫、真誠、含義模糊。像對手、像兄弟、像朋友、像一個執法官對一個好大夫、像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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