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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來--Spring, Summer, Fall, Winter... and Spring

春夏秋冬又一春/春去春又来(台)/春夏秋冬(港)

8 / 87,631人    103分鐘

導演: 金基德
編劇: 金基德
演員: 伍永秀 徐在英 金永敏 金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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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堡的大師

2008-03-11 09:13:00

「女人僅是且完全是性慾的……」


           「女人僅是且完全是性慾的……」

                    --------略說金基德電影女性形象之型構

    在《性與性格》這本名著里(我們知道,這本在維也納文化圈盛行的猶太人著作,對青少年維根斯坦影響甚巨,一定程度上型塑(shape)了他對女性的觀念和態度,或許,這可以部份解釋他同性戀的根由:在智性生活和道德生活里,他都可以是自足的,完全不需要一個低端的女性——她們僅起到腐蝕性的障礙和牽絆作用,妨害個人在理性和倫理方面上升至完美化),魏寧格構建出了一個男性至上的意識形態神話,在這個神話裡,女人不是男人墮落的原因,而是其墮落的結果。我們具體來看看這個神話建構的邏輯進程,看看低劣的女人是怎樣被男人製造和消滅的:
   a、男人是二元對立的:靈魂/肉身,精神/物質;
   b、男人的罪惡:背離精神和靈魂,向物質——慾望屈服和墮落 [這個,還是沿用了柏拉圖普羅提諾甚至奧古斯丁的路線];
   c、為了男人性慾的需要,產生出工具性的女人;
   d、女人因而是純物質性的,目的是為了滿足男人的性慾;
   e、因而,女人僅是且完全是性慾的;
   f、女人因而是他律的,完全被外在目的——男根所統治。這是她的命運。
  g、女人不可能是精神的;
  h、女人因而不可能在在道德上自主、自律;
  i、被動的女人,永遠不可能和真理、上帝和美的精神世界同一;
  j、 一旦男人克服分裂,克服罪惡,自墮落回歸,成為自主自律的純粹精神—道德主體,即女人不再被需要時,女人便不存在——結論:「女人並不存在」。

    這個神話內在的反諷及由之開始如何對整個意識形態進行拆解,不在本文任務之內。本文詳細引述它的意圖在於說明,金基德關於女性形象的意識形態神話,不僅結論相同,基本邏輯進程也非常近似,當然,在精神的皈依指向,或精神上升的最終目的地,並非柏拉圖主義或新柏拉圖主義的本體或奧古斯丁的上帝,而是佛教的(境界)形上學。
    從第一個命題「女人僅是且完全是性慾的」看,幾乎所有金基德電影裡的成年女性,都在用肉身實踐著證明著這個命題。譬如《壞痞子》中的女主角,性慾本質被逐漸開發,逐漸深化,最後變成一個賣身上癮的最徹底的妓女;她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滿足男主角的性慾,她無法擺脫(根本不願擺脫)男根的控制,自願成為男人牟利的工具(無休止的賣身路)。在《飄流欲室》里,女人簡直就像中了邪,成為獻身狂,用性愛來緩解、安慰、平息男人的焦慮、恐懼和痛苦,當私人領域的性愛沉醉不能阻擋外部政治暴力的入襲時,女人便把男人永遠平息在她的身體國境——最後一幕,女人的陰部逐漸幻化為森林茂盛的島嶼,她的肉身和死亡把她獻祭為他的終及回歸地,給予他最終的寧靜和保護。《呼吸》中的女人更是一個獻身狂,以自己的身體為目的因,誘使男主角放棄自殘,並同樣衝動地要和他共赴死亡,一勞永逸地解除他的痛苦和恐懼,獲得永恆的安全感。……女性是性慾的,隨時敞開,等待男人的強暴,她受制於男根,圍繞男根而活,由男根獲取意義。她不會反抗,甚至完全沒有反抗的意願。即使她有模糊的反抗願望,她唯一的反抗方式便是自殺,毀滅這純物質性純工具性的肉身。
   因而,《春夏秋冬》結局部份的幪面女人就具有了濃厚的象徵意味——為什麼幪面?因為面容的個體差異性根本不重要,女性本質同一,都只是純粹的物質肉身。現象的差異都可被忽略與被抹去,因為都最終可被還原至同一性,那麼,幪面就如同設置了一個變量x,可以填入不同甚至所有女性個體[金基德陰毒而隱晦的老謀深算]。
    關於第二個命題「女人是不存在的」,金基德有兩種表現的方式,其一,當女人完成了男性性工具的任務,實現了其唯一的本質性的功能後,會讓其從男主角的生活中銷聲匿跡,成為一個消逝的環節,更有甚者,讓其直接死亡,自殺或被殺;其二,女人不存在,並非指物理意義上的肉體死亡,而是在精神意義上,女人根本就不存在,因為女人根本不具有精神性,她是純粹的惰性物質,上升不到精神的高度。因而,形而上境界就是男性的專利,只有他們才具備這個精神能力,而女人,則被拋棄在世俗世界的慾望塵土裡繼續翻滾。金基德的精神上升途徑,以及上升目的,是東方傳統的佛教式的。這點,在《春夏秋冬》體現的最明顯——一旦內在佛性(本心、本性、真如、如來藏)啟動,智慧破除無明,於相離相,於空離空(無念無相無住),作為「相」的女人,便在內心裡被忽略了過去,拋棄了過去。而且,「凡一切相,皆為虛空」,緣起性空,作為「相」的女人,自身也不能持存[問題是,有情皆有佛性,難道女人就沒有佛性了?就因此必然低於男人了?這種不平等的差別有違原旨]。這麼說來,男性最終的自我回歸,就如同精神的自我顛覆和自我異化,然後,又克服異化回歸純粹精神的歷程,在這個正反合的過程中,女性是一個純粹的否定,是精神在回歸途上自我設定而又必須被越過的一個陷阱。展開說,女性作為異質的非我(Not-I),是一個必須的設定,沒有它,男性就無從進行反思以獲得自我知識(self -knowledge),在此基礎上的自我否定(self-negation)也不就可能發生。所以,女性僅是精神辯證上升過程中被揚棄的環節,但卻是一個不可少的必須中介。被超克的異化物畢竟是不存在的,只是無窮時間線上某個渺小的點;它必是消逝性的,如同瑪格麗特之於浮士德。
   與幪面女相同的象徵模式同樣也可解釋出獄後的男性容貌為何與入獄前相比劇變【精神化了男性由金基德親自上陣扮演,可能也有暗示意味:所有的暴力啊色情啊都不過是通往自由的必要前提,最終有一個寂靜境界對之構成否定。金基德的自我表演,既是對自身電影撥亂反正式的自我提升(self-development)和自我救贖,也是在以現身說法的方式轉喻通往精神本質的普遍道路。他的所有電影因而構成了一個有機整體,呈現出東方式的形上學色彩】,因為面容與身體(高矮胖瘦)的現象差異無足輕重,他們——所有因親身堪破與省悟之智性(intellect)而在精神上回歸的男性,都是同一的,同一的基礎即「佛性」——如慧能所說「人即有南北,佛性無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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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與補充:
      本人並不讚同金基德的女性觀,在文中反覆強調這不過是一個想像性的意識形態神話,其建構的過程存在巨大的結構性反諷,為解構留下了空間,但這不是本文的任務。
      關於「女人是男人需要的產物」,在的造人神話裡也有著隱喻--為了解除亞當的寂寞,或者我們直白地講,為了解除他的性慾苦悶,使天堂更像快樂到處流淌的完美天堂,上帝(另一個男人)創造了女人,而且是從男人的既有肉身之上,是男人的衍生物。
   這個全能的ordering mind(force)預先規定了女人的存在目的,就像他創造了眼睛是用來看,創造了牙齒是用來嚼,創造了女人就是用來滿足男人的性慾。
   在起源上就先天地規定了女人的卑劣地位,被男根統治的命運。
   在中國中的宇宙觀中,陽作為創造性的主導原則,陰作為消極性的保有原則,輔助著陽-----陰(女性)在起源上也是低於男性的。
    這個神話的歷史源遠流長,要拆解它頗不容易,所以說"婦女是最慢長的革命"。

又:女權主義的反男權中心,不過是敘事和敘事之間,即意識形態和意識形態之間的戰爭,如尼采所言,不過謊言和謊言之間的戰爭,女性話語要贏得戰爭,獲得普遍的承認,還是一個漫長的未完成未定狀態,任何對這場承認政治(the politics of recognition)之結局或悲觀或樂觀的預測,都過於輕薄,因為違背了休謨式的經驗主義的基本認識規則。想像或修辭畢竟不是論證。
  或許能確定的是,否定的辯證法將保證主奴間的戰爭運動永遠也不會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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