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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邊緣--The Edge of Heaven

在人生的另一边/天堂边缘/天堂的另一边

7.8 / 28,256人    122分鐘

導演: 法提阿金
編劇: 法提阿金
演員: Nurgul Yesilcay Baki Davrak Tuncel Kurtiz 漢娜席古拉 Patrycia Ziolkows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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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阿慕

2008-03-30 00:58:01

悲天憫人:愛是心中的巴別塔


推薦電影:《在人生的另一邊》
推薦理由:畫面上克制的美;內涵上廣袤的愛。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看電影,我從來不去注意導演演員的名字,這讓我能更好地融入劇情。尤其是非漢語非英語國家的電影,在這一點上尤其得到我的欣賞。

《在人生的另一邊》,撇開這部電影得的獎不談,如果你有幸看過幾本土耳其、以色列、波蘭等國家的文學作品的話,不難發現,小說作家與電影導演關心的事情是一樣,在巴別之亂中,如何為人民找出一條面向未來的路。(巴別之亂:《聖經·舊約·創世紀》中記載,人類聯合起來希望建造能通向天堂的高塔。上帝害怕人類超越神,因此變亂了人類的語言,使建塔計劃失敗。)

電影分成三段,前兩段幾乎是在不同地點同時發生的兩件事。第一段是內亞特的鰥夫父親難以忍受晚年的孤獨找了老年妓女耶特,要求對方只為自己一個人服務,就在當晚,父親難掩高興之情喝多了酒導致心臟病(或者是高血壓?)突發住了院。內亞特在這期間漸漸了解到耶特的丈夫是在伊斯坦堡的某次暴力衝突中喪生,她輾轉到漢堡做妓女是為了供自己的女兒唸書。父親病癒出院後,時時懷疑自己的兒子與耶特有染,一句「我付了錢你就是我的」令耶特氣憤難當預備離開,父親失手殺死耶特進了監獄。內亞特回到伊斯坦堡,希望找到耶特的女兒資助其繼續上學,未果,於是買下當地一家德語書店。

第二段跳至耶特女兒艾塔,艾塔參加了當地的青年激進社會主義組織,在一次和平示威遊行中,該組織企圖製造暴力騷亂,衝突發生時,艾塔撿走了同伴的槍,被警察圍追。此後,艾塔流亡到德國漢堡,企圖尋找母親耶特,無奈耶特一直騙艾塔自己在鞋店上班,自然是找不到的。之後艾塔在德國的一所大學遇到了德國女孩夏洛特,夏洛特讓艾塔住自己家,並愛上了艾塔,希望幫艾塔申請德國的政治庇護,最終失敗。艾塔被遣送回國,關進了當地的一所女子監獄等待宣判。

第三段夏洛特辭別母親前往伊斯坦堡為營救艾塔而努力,之間輾轉租住了內亞特的公寓。在探望艾塔時,艾塔要求夏洛特幫自己取回藏在某樓頂上的那把槍,夏洛特照辦,卻在回家時,被路邊的小孩搶走了包。夏洛特追到小孩,小孩摸著槍同伴「是什麼?」,不知覺間開了槍,夏洛特死亡。夏母四年女兒,也來到伊斯坦堡,並住到了內亞特家。同時,夏母還表示自己將繼續幫助艾塔,完成女兒的遺願。

片子的結尾是,艾塔為自己過往的激進政治行為表示了懺悔,跟夏母住到了一起,而內亞特的父親被遣返回國,到了小時候住的鄉下釣魚出海度過餘生,內亞特也終於明白愛的重要,前往鄉下尋找父親。

無論是每一段故事單獨來看,或是將其組合到一起,都是在平常不過的故事。那有些人或許會說,照你的意思,《在人生的另一邊》完全不夠格得嘎納的最佳編劇獎了?恰恰相反,我下面要說的,就是電影尋常故事的不尋常之處。事實上,幾乎所有的好電影,甚至於所有的好小說,成功都在與此。與音樂或者繪畫往往是第一感官決定觀賞者的喜好不同,與詩歌往往越難懂越被人推崇不同,電影、小說的優秀判定標準相對統一,一是對事實的足夠尊重,即使是幻想類小說也必須以此為基礎,如果不信,你可以隨便想像一個東西,你會發現它仍是由你生活中的尋常人、物構成的意象;二是對事實的詩意的深入,這是一部小說思想價值的判定標準,因為,事實上,這個世界能夠發生的故事是有限的,儘管歷史進步了好多個世紀,新生的不是仍然是有限的,愛,衝突,理解,不理解,寬容,仇恨……很少的詞就概括性地將所有故事打包進去,我們為什麼不這麼做?我們為什麼認為同樣是描寫小市民生活,《紅樓夢》就比《金瓶梅》好上一萬倍?僅僅因為《金瓶梅》里赤裸裸的性描寫上不了檯面嗎?原因就在於對一個事實的深入程度,也可以說是作者(導演)看問題的角度。

一個作品的高度取決於創作作品的人視線所及的高度。《在人生的另一邊》的高度在哪裡呢?是在於它將德國與以色列之間(不同文化之間)的疏離、不理解表達出來了——例如艾塔在夏洛特家與夏洛特的母親在廚房時的一次衝突?還是在於它將人性的每一方面都絲絲入扣的表達出來呢——比如那個出場僅二十分鐘的老年妓女耶特?我認為這兩者都不是。導演將高度安排在電影的最後,即內亞特與夏洛特母親之間的談話:
內亞特:「真主考驗亞罕(神啊!原諒我字幕米看全吧)的忠誠,要他把自己的兒子當作祭品獻出來。亞罕照做了,真主被亞罕的虔誠感動,賜給他一隻羊,用羊代替自己的兒子做了祭品。」
夏母:「聖經里也有同樣的故事。」
內亞特:「小時候我很害怕這個故事,我媽媽死去得很早,我問爸爸,如果真主要求他這麼做,他會不會也把我獻出去?」
夏母:「你爸爸怎麼說。」
內亞特:「我爸爸說,即使是背叛真主,他也絕不會讓我受到傷害。」
這段對話有兩個POINT,一是「聖經里也有同樣的故事」,二是「即使是背叛真主,他也絕不會讓我受到傷害」。我先來說後一個,乍看上去,令人感動的是親情的可貴,當然,這一點是不可置疑的,但在親情這一基礎上,導演之所以將這段話安排到最後,並讓內壓特尋找父親,同時還讓艾塔為以往的過激行為懺悔,就是電影真正想要表達的主題:愛是解決爭端唯一方法。與小說《愛與黑暗的故事》《證之於:愛》等等相同(《證之於:愛》講述的是猶太大屠殺後集中營的第二代的生活,與土耳其問題有相同之處),對於這些歷史苦難深重的人民來說,重要的不是哪一個政治力量能夠獲勝,重要的是自己的生活能夠有必要的保證,而不是像夏洛特那樣,隨隨便便就在路邊被殺了。(導演在那時安排的小男孩也有其深意,不要忘記第一段內亞特前往警察局找艾塔的資料時那個警探對他說的,「在這裡,到處都是沒辦法上學的小孩,他們愚昧無知,只能與暴力為伍」,這是另一個主題,在這裡不再贅述。)

再看第一點,有什麼意思?這就涉及到土耳其境內的政治衝突,撇去這個不談,聖經與可蘭經,分別是不同宗教的最高典籍,卻擁有相同的寓言,這就抨擊了那些種族主義者、民族主義者。人類有相同的起源,不過是因為巴別之亂,語言產生變化而已。既然有相同起源,又有什麼不可以談的呢?非要動用暴力呢?

暴力是對人性的違背。

人性的劃分,在我看來,是由自然性與道德性共同構成的。當今世界影響局勢的因素在於經濟,這無可厚非,但如果考慮經濟是有每一個單獨的個體構成的,就不難發現,經濟是宗教與政治之爭的一個結果——宗教與政治的不同就在於,宗教家與政治家在人的道德性上往往自說自話,認為己方代表的才足夠被稱為真正的道德,而經濟這一結果之所以有時候會反過來制約宗教與政治,就是因為人的道德性並不是與自然性相互隔離的,往往道德性的討論會延伸到自然性的領域,而在這一領域,無論宗教家還是政治家都是無法否認的——每個人都有吃飯睡覺的需要,每個人都有「交配」的需要——崇尚「禁慾主義」的佛教在這一點上例外。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人不得不承認,物質上的巴別塔的確是被上帝阻止了,或者毋寧說,是人性的道德性將物質上的巴別塔阻止了。但人性的自然性仍然存在,無論有神論者還是無神論者,就以我自己為例,我是一個有神論者,我認為「愛」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值得玩味的問題:上帝(或者菩薩或者真主吧)將世界創造出來,但古希臘時代已經消逝了,如今人神畢竟有別,因此上帝將世界的真相安放在我們周圍,卻並不讓我們發現他,就如同上帝毀滅掉巴別塔一樣,而人終究是渴望與神接近的,因此才會有「愛」這一說,因為愛不是人造的,是神造的,且不論它的繁衍性共同性,單是「愛」本身,它是這世界我們最容易獲得的非人造的東西呀!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此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原諒神的強大,通過原諒去發現愛,並通過愛,祈求神將自己的目光點亮,以看清世界的光芒。

有人說,這部電影在處理人物時改變過於突兀,在我看來,這是不存在的。人生的每個念頭的轉變都是突兀的,並不只在電影中。當然,如果有人非要議論現實生活中是否可能發生如此巧合之事,那就請去和電影編劇討論吧。

有人說,電影是電影,生活是生活,在我看來,這仍然是我難以接受的。事實上,對於我沒去過的國家,我的理解往往直觀的來自電影和小說,而不是LP或國家地理頻道,不光因為,更因為那時電影導演和小說家紮根於當地醞釀出帶有當地的人性化產品。也正因為如此,在我眼中,《在人生的另一邊》即使不夠九十分,也能夠打八十分了。古代中國有一個誇獎人的詞叫做「悲天憫人」,我認為這部電影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

還有人說,這個電影的結局過於「和諧」。倒不是我為共產黨唱凱歌,「和諧」這個詞不好嗎?或許你像那個對著懺悔的艾塔吐口水的女人一樣,認為背叛自己的年輕是不可饒恕的。好吧,我們都年輕,就如塞林格所說,年輕時為時短暫的錯誤,我們都熱愛年輕。但請寬容的看待成熟者吧,年輕可以推動世界,但正是這些成熟者在維持世界的穩定啊。

此外,導演在這部片中鏡頭的克制即使達不到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也足以讓觀者動容。與標榜實驗派的青年導演不同,那種平穩、不溫不火、足夠冷靜的鏡頭給我的震撼與楊德昌的一一有得一拼,這正是屬於一個30歲男人的成熟姿態。而一開始那個夏日午後深沉漂亮的長鏡頭,以及內亞特驅車遊蕩在伊斯坦堡鄉間時從鏡頭兩遍飛速掠過的精緻景色點綴其間,又使得整場電影看下來,不至於一直流於平淡。

最後,我之所以熱愛這一部電影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它讓我找到了一個看完《我是紅》的理由,而此前,我還一直認為那過於大部頭,文字又有些拗口而覺得十分雞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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