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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小英雄--PELLE THE CONQUEROR

征服者贝莱/征服者佩利/征服者佩尔

7.8 / 8,853人    157分鐘

導演: 比利奧古斯特
編劇: Martin Andersen 比利奧古斯特
演員: Pelle Hvenegaard 麥斯馮西度 Erik Paaske Bjorn Grana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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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那

2008-04-06 01:02:30

一個人的自由


一艘有著高高桅杆的大木船從濃霧裡慢慢浮出畫面——這是電影《征服者佩爾》的第一個鏡頭。它與德國畫家弗里德里希的作品《霧》簡直如出一轍。只是後者的畫面上方尚有一夕薄光,彷彿透露著另一個世界的秘密與希望。然而電影中卻無絲毫光亮:唯有從滯重的海霧中駛來的船——帶著它無可知的沉重過往;唯有吞沒了海船的濃霧——預示著它無所希冀的未來。羅森布魯姆說弗里德里希畫出了風景的神性,因為它讓你看到了低矮的人世與蒼穹的神秘高聳之間有所往來、有所關照。然而《征服者佩爾》起首的這個霧景卻讓父子二人跌入一個被上帝遺忘的國度——他們無比虔誠地高聲誦讀《聖經》,然而神聽不到他們的呼喊……

拉斯是個老鰥夫,帶著他年幼的兒子佩爾從瑞典遷居丹麥討生活。拉斯是佩爾血緣上的父親,給了他靈活的軀體,讓他可以奔跑、,可以跳舞,可以用「動耳朵」來回答老師的問題。拉斯是佩爾生活上的父親,給了他吃喝拉撒的照顧,讓他不會因為失去母親而徹夜痛哭。拉斯更是佩爾情感上的父親,給了他拮據生活里最濃郁的愛,一把嶄新的白刀子,一捧家鄉的野草莓,一碗偷來的鮮牛奶,一個酸楚卻真正帶著驚喜和甜美的生日。然而拉斯高大的身軀卻無法為佩爾支撐起一個擁有尊嚴的世界。他的猶豫、膽怯,他的忍氣吞聲、出爾反爾讓小佩爾體驗了一次又一次的挫敗和屈辱。他碩大的拳頭只能在木樁上敲出憋悶的響聲,卻沒有勇氣真正砸碎欺壓者的頭顱為兒子報仇。他給佩爾講了那麼多虛幻美好的未來憧憬,但這些激動人心的話語又一次次被現實刺破。他那麼懦弱,卻又那麼正直。他那麼侷促,卻又那麼寬厚。你無法指責這樣一個老人,這樣一個父親。是的,即使當他轉過身去抽泣,蒼蠅落滿他歪斜的背脊時,你仍然無法對他有半點鄙夷。「我老了,真的折騰不起了。」這是一個父親對即將離他遠行的兒子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那麼真,那麼實,那麼令人心痛。

父親能給他的全給他了,然而也只有這麼多。幸好農場裡還有艾瑞克——這個整天喝烈酒、拉手風琴、揚言開春週遊世界的青年一下子就成了小佩爾心中的精神支柱。「等開春積雪融化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乘著大船跨越整個大洋,去美國,去中國,然後是澳洲、西班牙……」小佩爾用心愛的小刀在柱子上刻下一艘船,日裡夜裡盼著艾瑞克有一天會帶著他遠渡重洋。艾瑞克一次次地向工頭挑釁,不滿整天鯡魚的悽慘伙食,不滿沒有休息的繁重勞作,不滿沒有音樂和歡笑的聖誕節。艾瑞克彌補了拉斯在精神上的缺陷,他敢於對不公正的待遇揮動拳頭,敢於對兇惡的主子出言不遜,甚至敢於拿起鐵叉帶領眾人公然反抗——他敢於把一切自己認為正確的理想付諸實踐。艾瑞克成了佩爾精神上的父親,不是給他遮蔽而是給他指引。他對生活的激情和自由的嚮往感染著同樣心懷夢想的佩爾。

雖然艾瑞克最後被石頭砸成了痴呆人,終日在馬圈中任工頭擺佈。然而他在佩爾心中種下的那顆追尋自由的種子卻生根發芽。而且這個看似渺茫的希望在小夥伴路德身上變成了歡快的現實。路德本是佩爾最好的朋友,然而既是孤兒又是殘疾人的路德在那個閉塞壓抑的小村里遭受的只有歧視和侮辱。他立志要走出去,哪怕去馬戲團演小丑也好。佩爾曾經並不相信什麼有關馬戲團的夢話,然而當他親眼在集市的浪人馬戲團舞台上看到那個裝著長鼻子的路德時,他笑得那麼開心。不只因為找到了朋友,更因為他看到了希望——一種即使墮於絕望之境也仍舊能夠獲得自由的希望。

自由對於佩爾的吸引是那麼強烈而又徹底。而且這只是關乎他一個人的自由——沒有號角的激勵,沒有同伴的鼓舞,甚至沒有明確的敵人。那只是一個人嚴肅地選擇生活,默默地踽踽獨行。這自由就是他心底的一團暗火,讓他瘦小的身軀可以具有如此堅韌的耐力,抵抗辛勞,抵抗冰海,抵抗暴力,抵抗羞辱。當艾瑞克被工頭強行壓走的時候,佩爾毫無留戀地扯下剛剛穿戴整齊的體面衣帽,拒絕接受擔任新的主管。因為在那一刻,艾瑞克的悲劇忽然刺醒了他的神經——待在這裡一輩子不會有出路。無論你被提拔為主管還是工頭,甚至成為富有的主人,你都充其量只能囿於這小小的農場院,永遠跟這幾匹馬、幾頭牛、幾個肥胖的女傭過著這了無生氣的日子。於是,佩爾走了。留下年邁的父親,獨自上路。

鏡頭慢慢的向後拉著,只剩下小小的佩爾在浩瀚的海岸線上跌跌撞撞,尋找、前行,好像當初絕然離去的路德,永不回頭地奔跑。梅爾•吉布森曾在《勇敢的心》最後喊出那句動天坼地的Freedom,那是為了一個民族的自由做出領袖的振奮,就像架子鼓最後那一聲吊鑔的華彩收束。佩爾無聲無息地離開,艱難隱忍地跋涉,不折不悔地找尋是為了自我生命與尊嚴的自由,就像內斂持久的低音鼓點,更深沉,更踏實。在原著小說中,佩爾最終成為丹麥的工會領袖。電影卻讓一切都保持在更為詩性和理想的邊界。「去美國,去中國,然後是澳洲、西班牙……」,誰也不知道走出去的生活是否一定幸福美滿,誰也說不準那些陌生的地方是否沒有壓迫殘忍。然而我們看見,在那溝壑連綿的山路上,積雪正在融化,大海已然冰釋,另一個春天正在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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