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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個奇蹟--Life Is A Miracle

生命是个奇迹/

7.6 / 11,094人    France:155分鐘 | Germany:154分鐘 | Argentina:155分鐘

導演: 艾米爾庫斯杜力卡
編劇: 瑞可巴茲克 艾米爾庫斯杜力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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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註銷]

2008-04-10 19:03:34

遠遠望見我的撒巴哈


巴爾幹半島的早春,連綿起伏的丘陵緩坡鋪上了枯黃淡綠交錯的顏色。棺材匠的毛驢不肯幹活,可憐的老人只好自己扛著棺材,蹣跚而行,被毛驢遠遠地甩在後面。可是草原一望無際,路途遙遙無期,他實在受不了了,就放下棺材大聲呼叫毛驢的名字:「米麗察!」 頓時,輕快的吉普賽音樂應聲響起。鏡頭掠過奔騰的駿馬和懶洋洋的羊群,落在一條尚未竣工的鐵軌上,一個胖乎乎的郵差正架著滑車前往塞爾維亞人的村莊。住在村裡的工程師盧卡敲開一隻雞蛋,興高采烈地喝上一口,和正在練球的兒子和正在唱歌的老婆告別,駕駛著自製的破爛鐵軌車去城裡工作。與此同時,郵差進村發信,有幸目睹了一隻雛雞破殼而出的瞬間,不得已由衷地感嘆:「生命是個奇蹟!」
《生命是個奇蹟》是前南斯拉夫導演埃米爾•庫斯圖里卡2004年的作品。在電影界,「庫斯圖里卡」簡直就是瘋子的代名詞。誕生於塞拉耶佛的庫斯圖里卡雖是穆族人,但他內在的自我卻是一個典型的吉普賽流浪漢。這個傢伙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朝著天空發射幾百發子彈,然後享用早餐。他的片場永遠像巴爾幹半島的政局一樣混亂。他痴迷吉普賽音樂,崇拜山羊、鵝等動物,喜歡玩炸藥。他的電影充斥著超現實主義和荒誕不經的黑色幽默,他的作品很少沒有爭議……也許這些對於一個特立獨行的導演來說都不算什麼,但是另一件驚人之舉則絕對能夠說明他的瘋子作風:在西歐和北美的電影圈子獲得成功之後,他花掉所有財產外加大量貸款,在老家的一個海拔3000英尺的山區修建了一個村莊,立刻負債纍纍,對此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是我的烏托邦。」然而這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從學生時代開始,他的電影就引人注目,彷彿每一部作品都是為一個獎項而生。迄今為止,54歲的庫斯圖里卡總共拍攝了大大小小17部電影,就在三大藝術電影節獲得16次提名,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他39歲的時候就已經兩度獲得嘎納電影節金棕櫚獎。
庫斯圖里卡有太多曠世傑作,《生命是個奇蹟》是其中比較典型和成熟的一部。成功的電影能夠讓觀眾在幾分鐘之內辨識出它的基本元素,並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中,用粗擴的線索貫穿起精緻的細節,把這些元素的美學功效和影像寓意發揮到極致。如果從這個標準來衡量,那麼這部電影早已超越了「成功」的界限。從第一個鏡頭開始,濃郁的巴爾幹鄉間氣息已經肆意瀰漫:鮮明的色彩,輕快的剪切,傳統的吉普賽音樂,純正的巴爾幹山區風景。庫斯圖里卡像交響樂指揮家一樣激情洋溢地編織著各種元素,在兩個半小時之內,塞爾維亞人的家庭和愛情,巴爾幹的政治和戰爭,主人公的幻想和現實,生命的各個維度縱橫交織著一氣呵成,在它們的烘托下,一個屬於平凡人的不平凡故事粉墨登場。

盧卡和鐵路

盧卡是個工程師,負責把鐵路修進山區。在盧卡心目中,生活就像修鐵路一樣,只要搭建一個與現實相仿的模型,安排好各個細節,然後一切就能夠像鐵軌一樣簡單到筆直。生活中複雜和危險的東西似乎都和他無關。他對政治抱有天真的幻想,單純地熱愛祖國;對戰爭懷有本能的恐懼,持有淳樸的良心。他平時研究鐵路的規劃,閒時去城裡的管絃樂隊吹吹笛子,如果生活在和平昌明的年代,他一定是個無憂無慮的工程師。然而老天爺喜歡有滋有味,不喜歡平平淡淡,所以幻想和現實之間必須存在尖銳的衝突和強烈的張力,盧卡的命運就是這種衝突和張力的化身。他的生活並非世外桃源,實際上危機四伏:妻子嘉德蘭卡本是個女歌手,因為受不了鄉下的寂寞而變得瘋瘋癲癲;兒子米洛什一心想去貝爾格勒踢球,也抱怨爸爸妨礙了他的理想;更為嚴重的是,野心家菲力波維奇正在策劃暗殺市長的陰謀,塞爾維亞人和穆斯林的戰爭一觸即發。一直以來,盧卡以一種樂天派的烏托邦精神在火山口搭建香格里拉,直到市長被刺,戰爭爆發,妻子離開,兒子被捕,最後,聽到軍人阿列克西奇的一番揭露真相的教訓,他才清醒地意識到現實的殘酷和自己的脆弱,並第一次動了自殺的念頭。他選擇去撞火車。而在最後關頭,對死亡的本能恐懼促使他縱身一躍。鐵軌沒有奪走盧卡的生命,反而給他送來了意外的禮物:穆族少女撒巴哈。民兵把俘來撒巴哈交給盧卡,提議他用這個穆族女孩換回米洛什。想不到盧卡卻和這個單純的姑娘墜入愛河。重返青春的愛情給他點燃新的幻想,也再次將他推進幻想和現實的戰爭:撒巴哈不幸被穆族槍手擊中,為了搶救她的生命,盧卡不得不把她交給軍隊。最終,撒巴哈被交換回國,米洛什也被敵方釋放。與妻兒團聚的盧卡反而陷入絕望,因為他已經把賴以為生的幻想交給了他和撒巴哈的愛情——幻想的可怕在於,一個新的幻想以及它的破滅,能夠將曾經的精神寄託消滅得乾乾淨淨。撒巴哈帶走了盧卡的希望,妻子和兒子都無法給他提供安慰了。萬念俱滅的盧卡再次選擇了死亡,他走進隧道,把頭緊緊地貼在鐵軌上,這一回他的決心堅定。幻想和現實的衝突,以及人在這場衝突中的悖謬處境,全部凝聚在這幅令人窒息的畫面中:這條鐵路的每一寸都凝聚著盧卡的幻想,從最初投入於事業以逃避政治問題,到最後和撒巴哈約定乘火車遠走高飛,鐵軌一直是盧卡駛向幻想的出路。而現在,這條盧卡親手修建的鐵路和飛馳而來的火車即將攜手結束他的生命,讓活在幻想中的人也死於幻想。然而,庫斯圖里卡沒有讓宿命奪去奇蹟的機會,而是給盧卡安排了一個童話般的結局:千鈞一髮之際,棺材匠的毛驢米麗察拯救了他。差點穿過了死亡關的盧卡激動萬分地抱住米麗察的脖子,終於領悟了生命的真諦:活著,活下去,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奇蹟呢?
在電影中,鐵路這個意象不僅承載著盧卡這個人物的幻想和現實,更以一種悖謬的方式凸顯了東歐在現代化進程中遭受的歷史苦難。盧卡搬到山區去修築鐵路,本來是想要過一種遠離城市的田園生活,然而隔離卻註定不是鐵路的使命,它給這個邊境村鎮運來了篡權的政客和荷槍實彈的軍隊,反而破壞了這裡的原始和淳樸。怪不得深諳真相的米麗察要反覆阻擋鐵路以示抗議,棺材匠和郵差還以為它是情場失意自尋短見。用工業社會的典型產物來影射新文明的衝擊和舊世界的喪失是庫斯圖里卡的一貫手法,而大師的剪裁功底又賦予這個意象以驚人的表現力。在他的另一部大作《地下》中,與世隔絕了多年的啞巴重返外面的世界,驚恐地迷失於城市地鐵工程區的那一幕也相當刻骨。在這兩部電影中,沒有天空的城市和波士尼亞的山區各自攜帶著斯拉夫人的永恆鄉愁,最終,它們一個被地下的鐵路,一個被地上的鐵路所摧毀。


嘉德蘭卡和音樂

如果把盧卡的生活劃為幻想和現實兩個部份,那麼,嘉德蘭卡首先是一個幻想,她和「完滿」的家庭生活一起成為盧卡躲避現實傷害的精神安慰;但是,在新的幻想誕生於盧卡和撒巴哈的愛情之後,嘉德蘭卡就成了無可奈何的現實,像繩索一樣拖住盧卡想飛的翅膀。不過,盧卡那條分割現實和幻想的鐵路並不是這個女人最貼切的意象,她是屬於音樂的。
嘉德蘭卡本來是個女歌手,在鄉下卻只能做一個家庭主婦,我們不知道她是隨盧卡搬到鄉下之後才變得瘋瘋癲癲,還是生來一直如此。但毫無疑問的是,嘉德蘭卡的精神狀況是這個人物的重要特徵。她整天給城裡的朋友打電話訴苦,懷疑自己患有絕症卻又害怕去醫院,自認為是盧卡的安娜卡列寧那,而這些都和鄉下的枯燥生活有關。在內心深處,嘉德蘭卡是一個熱衷於流浪的吉普賽女人,她恨盧卡把自己困在了這個偏遠的村莊。後來,就在戰爭爆發前夕,她終於按捺不住,和一個樂師逃往貝爾格勒。令人吃驚的是在盧卡愛上撒巴哈之後,被情人拋棄的嘉德蘭卡又若無其事地回來了,並且立刻開始指責盧卡和撒巴哈的姦情,彷彿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自私、衝動、神經質,作為一個妻子的嘉德蘭卡具備了吉普賽女人令人無法忍受的所有特徵,然而作為歌手的她卻瘋狂得迷人。嘉德蘭卡的音樂是整部電影的重要意象,她的第一個鏡頭就是坐在自家門外的吊椅上練習一首曲調瘋狂的高難度美聲(這支曲子也是貫穿電影始終的配樂),而她最為重要的戲份則是在鐵路通車典禮上的表演,那場戲也是庫斯圖里卡電影特有的神來之筆:在狂熱的吉普賽音樂中,嘉德蘭卡表演著怪誕滑稽的舞蹈,取代了市長地位的菲力波維奇得意洋洋地跳上火車頭,與此同時,塞爾維亞國旗緩緩升起,盧卡心懷崇敬地仰望,而阿列克西奇上尉立刻起身敬禮,一切都在耳不暇接的吉普賽音樂中迅速升溫。斯拉夫人的浪漫本性參與了戰爭前夕的政治狂熱,這既是一種致命的危險,同時又反映了人性的單純和無辜,因為正是對音樂的熱愛實現了這個民族的內在凝聚。連菲力波維奇這個準大反派也很難讓人毫無保留地恨之入骨,特別是在刺殺市長的那場戲中,聽到民族音樂的菲力波維奇情不自禁地和市長一起翩翩起舞,而同時,他手下的狙擊手正在裝上刺殺市長的子彈。
純正的吉普賽音樂一直貫穿這部電影,此外還有好幾場眾人在音樂中跳舞狂歡的戲份。庫斯圖里卡是吉普賽音樂的狂熱愛好者,曾組建過一個名叫「不抽菸」的吉普賽樂隊,而《生命是個奇蹟》的部份電影原聲就是他親自創作的。在庫斯圖里卡看來,音樂是斯拉夫民族性格的真正骨髓,從而也理所當然地是斯拉夫電影的核心元素。在《生命是個奇蹟》中,嘉德蘭卡被特意注入了一種誇張化了的吉普賽氣質,是承載音樂元素的主要角色,而其他人物也無不和音樂有關。庫斯圖里卡讓每個人物擁有一種適合他們特徵的音樂,又把每個角色的音樂匯為一股展現民族性格的意象之流:嘉德蘭卡的舞步和歌聲象徵著毫無拘束的想像力,菲力波維奇的薩克斯管充滿了放蕩不羈的情慾,米洛什和隊友們所痴迷的搖滾樂表現了斯拉夫年輕人的激情和力量,而盧卡的笛子則是一種面對苦難的隱忍。

撒巴哈和色彩

嘉德蘭卡,這個帶著吉普賽氣質的塞爾維亞女人是盧卡的宿命,是他在現實面前欠下的債務。而穆斯林女子撒巴哈則是盧卡最美麗的夢。如果說嘉德蘭卡屬於音樂,那麼撒巴哈屬於色彩。音樂承負著斯拉夫民族的骨髓,而色彩則是西方人對阿拉伯世界的古老想像。庫斯圖里卡正是用撒巴哈身上天真無邪的異族情調給盧卡製造了新的幻想。在被民兵交到盧卡手裡之前,撒巴哈已經迷戀盧卡已久,而命運居然安排了他們的相愛,對於追求浪漫的撒巴哈來說,整個世界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了。在遇見撒巴哈之前,盧卡剛剛經歷了自殺未遂的痛苦,內心仍像鐵路隧道一般黯淡無光,而撒巴哈年輕的身體和單純的愛情給他的生命塗抹上了明亮的顏色。盧卡重獲新生,陶醉於恬美愛情的他甚至全然忘卻了拋棄自己的妻子和身處敵營的兒子。庫斯圖里卡用美如夢幻的顏色講述了盧卡和撒巴哈的愛情,幻想的主題在一組天馬行空的超現實主義鏡頭中達到高潮:盧卡和撒巴哈的大床像傳說中的飛毯一樣騰空而起,在優美歡快的提琴配樂中緩緩掠過漫山紅葉的森林、清澈的河流和雪白的山坡。撒巴哈的戲份佔據了整部電影最為唯美的畫面,甚至在她中彈後生命垂危之際,留在雪地上的鮮紅長線也帶著一種耐人回味的美感。
和盧卡一樣,撒巴哈也熱衷於幻想。只不過盧卡的幻想是出於對現實的逃避,而撒巴哈則是真正生活在幻想之中。從第一次看見盧卡的時候開始,撒巴哈就幻想和盧卡相愛,而當同伴提醒她這個男人不是穆斯林的時候,她說:「這有什麼關係呢?」撒巴哈的天真超越了民族、信仰、戰爭和仇恨,卻遭到現實的殘酷打擊——正是穆斯林的狂熱份子開槍擊中了她。庫斯圖里卡用這個巨大的反諷毫不留情地斥責了戰爭的荒謬和狂熱。撒巴哈沒有死,而是作為人質被交換回國,失去了美麗色彩的盧卡再次陷入絕望。然而在電影的末尾,庫斯圖里卡耍了一個令人不得其解而又回味無窮的花招。被米麗察從火車輪下救出的盧卡緊緊抱著毛驢脖子,突然把目光投向火車的方向。不等觀眾猜想他究竟看見了誰,電影給我們的下一個鏡頭就是盧卡和撒巴哈騎著毛驢悠哉悠哉往回走的畫面。是撒巴哈從火車上下來了嗎?但如果這是真的話,盧卡怎麼面對在家等候的妻子和兒子呢?作為一個某種意義上的超現實主義者,庫斯圖里卡拒絕回答這樣的現實問題,因為童話的影像之旅已經在這個畫面中結束。生命是個奇蹟,相信奇蹟吧!


米洛什和足球

盧卡的親人和情人之中,米洛什的戲份最少,但是這個人物的重要性絲毫不減。熱愛足球的他充滿力量和熱情、反叛權威,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夠承擔責任。米洛什既是個熱血青年又不缺乏理性,這表現在他既能和隊友們一起放著大音量的搖滾樂開車狂歡,又能在同伴進行危險的槍擊遊戲時堅決反對,他是庫斯圖里卡心目中塞爾維亞年輕一代的理想代表,是塞爾維亞人真正的希望。在電影中,庫斯圖里卡讓米洛什成為職業球員的理想被戰爭打斷,令人倍感惋惜和憤怒。在影片的尾聲,經歷了戰火洗禮和戰俘營磨練的米洛什變得更加成熟,但絲毫不減銳氣。當一個美國媒體的採訪人員試圖利用剛被釋放的米洛什進行意識形態宣傳的時候,他毫不客氣地打了個響嗝,把話筒扔進河裡。
米洛什和盧卡的父子之情是斯拉夫人淳樸天性的鏡子,在那組飛床的鏡頭中,盧卡和撒巴哈一起俯視林中空地,看見自己和米洛什正協力伐木。盧卡一邊砍樹一邊告訴兒子,在他小的時候,他的父親也常常帶他來這裡砍樹。天倫之樂和慘烈的戰火形成鮮明對比,天底下又有哪個父親不想跟兒子一起伐木,願意把兒子送上戰場呢?
足球也是庫斯圖里卡的愛好之一,據說小時候他常常在塞拉耶佛郊區和一夥「不良少年」一起踢球。電影中,在球隊擔任前鋒的米洛什相信速度決定一切,而盧卡不斷告誡他「心靈更加重要」。最有意思的是球賽騷亂的那場戲,影射了現實中足球和政治的「親密關係」。如果你是球迷並且關注歐洲足壇的話,你就會明白庫斯圖里卡的用意。1990年前南內戰前夕,迪納摩薩格勒布隊和貝爾格勒紅星隊在前南斯拉夫國家聯賽中相遇,雙方球迷正好是即將爆發的戰爭的對手。這場比賽不出意外地引發了球迷騷亂,連球員也參與了鬥毆。迪納摩薩格勒布隊的球星博班踢傷了一個貝爾格勒警察,被前南足協禁賽9個月。後來的政治分析家認為這一事件引發了克羅埃西亞的獨立戰爭。這種說法當然有誇大其辭的嫌疑,但是東歐人對足球的狂熱當真能夠到達這個程度。

米麗察和自然

最後有必要提及的角色不是人,而是一隻名叫米麗察的驢子。米麗察雖然是一隻不會說話從而也沒有多少台詞的驢子,但是在我看來,就算把它說成是這部電影的真正主角也不為過。或者說它是一個「幕後主角」,因為它一直默默地旁觀戲中人的命運,並適時地安排著故事的進展。
不要忘了米麗察是這部電影中第一個出場和最後收場的角色。它是一隻特立獨行的驢子,先是毫無理由地拒絕給老棺材匠背棺材,後來又橫站在鐵軌上擋住來往的滑車,郵差和棺材匠都拉不動它,他們一致認為這隻毛驢是失戀了想自殺。我們始終不知道米麗察阻擋鐵軌的真正目的,但正是它的這個習慣在最後關頭拯救了盧卡的生命。另外,當野心勃勃的菲力波維奇乘坐豪華鐵軌車進入小鎮,只有米麗察發出嘶啞的驢叫聲警告人們,這也是它唯一的台詞。在交換人質的時候,聯合國軍隊負責維護現場安全,米麗察卻前去搗亂,幾個美國大兵死活拉不動它。不僅如此,米麗察最為重要的戲份,應該是它從頭到尾伴隨了盧卡和撒巴哈的愛情。
其實,動物一直是庫斯圖里卡特別喜歡的意象。在《地下》中,戰爭造成的混亂局勢,在動物園鐵欄倒塌導致動物亂跑的開場戲中獲得了生動的表達,而一直伴隨啞巴的猴子也是那部電影的重要角色。《黑貓白貓》中的兩隻貓始終伴隨著的劇情的發展,是名副其實的主人公。《生命是個奇蹟》更是如此。影片一開頭就以灰熊傷人事件影射戰爭的爆發,用郵差的話來說,這些灰熊是「從克羅埃西亞跑來的野獸」。隨後,庫斯圖里卡繼續發揮著他天才的想像力,用貓撲殺鴿子的過程暗示嘉德蘭卡的精神緊張,用醫院的一隻老鼠替盧卡和撒巴哈結下情緣,讓盧卡家的貓和狗目睹他們擦出火花。庫斯圖里卡說:「大自然沒有聽到也沒看到戰爭,它存在於人物的內心之中,如同在外部將他們圍繞一樣」。他把動物、樹木、草原、山坡、河流這些自然元素和人物的命運、情感、矛盾和選擇充分糅合起來,獲得異常多彩的影像效果,也表達出自己的一貫信念:大自然是愛、和平、生命和奇蹟的永恆源泉。

生命和奇蹟

《生命是個奇蹟》所刻畫的生命,是一個塞爾維亞工程師的生命,一個吉普賽女歌手的生命,一個年輕的足球運動員的生命,一個平凡的穆斯林女孩的生命,以及一隻頭腦清醒的倔強毛驢的生命。它所展現的奇蹟,是被現實不斷擊垮的幻想最終成為現實的奇蹟。庫斯圖里卡的天才之處在於,他把奇蹟展現得如此鮮活又不失深刻,令人在備受感動的同時不會把它看作簡單的現代童話;他把生命刻畫得如此具體,同時又具有普適的感染力,讓身處特殊境遇的人物演繹出任何人都能深受觸動的故事。也許有一句話在藝術的領域是通用的:越是特殊的東西就越是具有普遍性,只要一個藝術家能夠將它的特殊之處展現無遺。
在這部關於生命的電影中,自殺是非常關鍵的內容,因為自殺是對生命最極端的否定和破壞。生活總是由幻想和現實組成的,如果一廂情願地生活在幻想中,那麼在幻想破滅的關頭,人難免絕望;如果從未有過超越現實的美好幻想,那麼生活也會成為乾枯的河床。任何人都必須在幻想和現實之間做出某種平衡的安排,才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在喪失幻想的絕望中,盧卡兩次自殺,最後領悟到自己的生活之路:既不能不惜代價地逃避現實,也不能拋棄所有的幻想,而應該相信奇蹟。生命是個奇蹟,只要生命繼續,奇蹟就會繼續。沒有人知道如果他活下去的話還會發生什麼。所以就讓奇蹟繼續吧!也許,就在不經意間,你也將看見你的撒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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