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是的另一邊兒

挺長一段時間，沒有看電影，但也沒閒著，忙碌，或者做忙碌狀，怎麼樣不是生活，時時開始，時時結束。昨傍晚，到家，百無聊賴也好，興緻勃勃也好，看The Edge of Heaven,中文又叫「在人生的另一邊」。另一邊？無處不在的別處？對於母親，女兒是另一邊；對於女兒，母親是另一邊；對於兒子，父親是另一邊；對於父親，兒子是另一邊；對於土耳其，德國是另一邊；對於德國，土耳其是另一邊；重重疊疊的另一邊，到處都是的另一邊，另一邊把「這一邊」攪得支離破碎，把「這一邊」搞得無所適從。心煩意亂和無可奈何大概也是彼此的「另一邊」，他們是生活這面硬幣的兩面，時而你朝上，時而我朝上，就是無法立起來，不能同時見人。

挺好的一個電影，沒有濫情的對白和煽乎的情節，乾乾淨淨，清清楚楚，三段，死了倆人，一個土耳其人死在了德國，一個德國人死在了土耳其，在伊斯坦堡機場，上一段棺材從飛機上下來，下一段棺材被遞上了飛機。導演甚至在每一段開始，就打出題目「**之死」，根本不怕你知道結果，可是，那個土耳其的母親、那個德國的女兒死亡的剎那，你還是有一種不清不楚的感覺，有點像詫異，有點像悲傷。死，時時發生的死，不是「死得其所」的死。輕如鴻毛的死，不是重若泰山的死。就死了。一秒鐘。在死亡面前，活著的那點破事兒都不值一提，那點彷彿天也要塌下來了的情緒都得土崩瓦解。一對土耳其的母女，帶來了一個兒子對父親的諒解、另一個母親對女兒的釋懷。「這一邊」總是在臆想中建構「另一邊」，層層誤解越結越深，只有「這一邊」看到了真正的「另一邊」，這世界才能一切太平。可是，哪裡都是牆，這個世界上，牆最多，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我們長著眼睛，卻穿不過那隱性的銅牆鐵壁。

這個電影的導演本人是土耳其裔德國籍人，他對這種建構起來的「誤解」想必是感同身受。如何感知誤解、如何化解誤解，是他通過電影尋找答案的問題，但似乎，他也是無解的，或者說，他認為，活著本身就是無解的。我們對自己自以為是，我們對別人指手畫腳，卻從來不知道自我反思與自我責難。真正的「善」，遠不止是送上一碗飯，提供一張床，給一疊鈔票這麼簡單，這只是「一邊」，在「另一邊」，還有永無止境的道途等待我們前往，否則，生活看起來，總是差那麼一點點，令人氣急敗壞。

一個銅板的兩面，彷彿是永遠看不到彼此的，它們只能背對背地慪氣，不能面對面地撫慰。這一腔剪不斷、理還亂的悶氣，人類祖祖輩輩沒完沒了地生著悶著。悶成了徒勞無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