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愛情

************這篇影評可能有雷************

沒來由地對斷背山寄予極大的希望，但是卻一直沒看。LILY開玩笑地說，電腦硬不是拿來這麼浪費的。的確。終於下定決心起個大早看斷背山。很沮喪，我認真地聽了5分鐘才發現這部電影真的是英文的而不是法文義大利文或是西班牙文。湊和著那蹩腳的字幕繼續聽、繼續看。

  

我承認我一直庸俗得等待著兩個男人之間的牽牽小手搭搭小肩什麼的。我一直這麼耐心而有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偶爾開開小差覺得可以截張圖來做桌面。偶爾覺得傑克的睫毛美得不像話。偶爾覺得歐尼斯長得實在像卡恩。偶爾在大腦里印個標籤想著看到後面再印證，比如為什麼傑克總是要策馬離開，儘管那眼神恨不得留下來。直到，傑克招呼歐尼斯進到帳篷里來，並且抓起歐尼斯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兩個人如野獸般咆哮、廝打、抽插。半天回不過神來。我以為有著同性戀傾向的是那個沉默著、躲閃著所有人的歐尼斯。我以為傑克只是個好奇的有錢人家的耍賴的孩子。顛覆。

  

兩個赤裸上身的男人在那荒山中奔跑著、追逐者、嬉鬧著。我不得不承認，那副畫面很美麗。有種讓人心疼的美麗。美到極致總是要被撕碎了。農場主不失時機地出現。帶著那個望遠鏡出現。鄙夷。不屑。忽然想起劉墉說關於艷照門難看的不是陳冠希或是鍾欣桐而是那些懷著惡俗趣味看著那些圖片和視訊並傳播著的人們著實醜陋。人家在自己家裡做自己的事，你跑去扒開人間窗子看，可不是人性的醜陋。這種醜陋本來就是無國界。

  

離開斷背山的那天，傑克像安慰一個孩子那樣嘗試著用打鬧的方式去安慰歐尼斯。嬉戲終究淪為一場真打實鬥。血跡斑斑。真實得可怕。所有的愛呀，恨呀，委屈啊，不捨啊，所有的說不出口，全都凝聚在那一拳上。打在臉上。疼在心裡。還是沒有辦法不原諒。傻傻兩個人站在離別的路口，像所有失戀的成年人那樣，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著未來，好像兩條直線交集以後終將離散。那麼自然。那麼雲淡風輕。傑克瀟灑地開著車離開。意料之中地還是透過後視鏡看著歐尼斯。我低低地在心裡咒罵，傑克，你個該死的傢伙。歐尼斯狼狽地急切躲進一個街角，心痛得站不起來。頹然地半跪在牆角痛苦地乾嘔起來。這個姿勢我很糾結。那種半跪的姿勢是類似在母體的姿勢。而且是男子在母體的姿勢。若是女子，便是背靠著牆，雙臂環膝。就如同在母體中男孩子一般面對媽媽的肚皮而女孩子多屁股對著媽媽的肚皮。只是若情緒不到極致，一般成年人斷不會有這樣的姿勢。那一瞬間，我的心忽然就放鬆了，原來這個男人是如此地愛著傑克。

  

看著歐尼斯結婚生子。看著傑克在塵世間流連。看著傑克斂去所有的驕傲去找那個農場主，不出意外地，碰得一鼻子灰。還是忍不住吞吞吐吐地想得到歐尼斯的消息。得到的只不過又是一番譏諷。忽然替傑克不值起來。可是很多餘吧。因為傑克自始至終在乎的只有歐尼斯。無關其他。

  

幸好字幕沒有打出三年後又或是五年後。判斷時間的唯一方法是看著那逐漸長大的孩子。很好很強大。就好像那一場場、一幕幕可能發生在那些年的任何一天。日子就這樣靜悄悄地流過。還是會笑。還是要生活。以為塵封得很好的記憶，就像是屋子裡的灰塵，拉開窗，透過陽光，才發現原來一直在飛舞。

  

還是沒有辦法不愛你。還是沒有辦法不想你。甚至無法呼吸。於是傑克給歐尼斯去信。不曉得那是寄出去的第幾封。不曉得是心裡或是抽屜里鎖著的幾千萬還是幾萬萬封信裡的哪一封。總之終有那麼一封信抵達到歐尼斯的手上。歐尼斯的隱忍也終到了崩潰的極限。他坐在屋子裡喝酒，和妻子開玩笑說還可以再喝很多。難掩的坐立不安。聽到傑克來了的那一剎那，控制不住地衝出房間，擁住傑克，攬過他，拽到某個樓梯的拐角，深深地、貪婪地吻住傑克。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歐尼斯主動地像傑克明白無誤地表達自己的愛意。受寵若驚吧，傑克。

  

每幾年一次的垂釣。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不是忐忑。不是害怕。是激動。是興奮。是迫不及待、不顧一切地想要見到對方。那是生命中最美的期待。然而每一次的私約都滿懷遺憾吧。像是一個幻境。多麼想沉沉地睡去，可是清醒的知道身邊這個人幾天後便不再屬於自己。唯有彆扭。互相地彆扭著以表達無以言說的失落。

  

不去見不代表不思念，可以騙過自己卻騙不過自己的妻子。歐尼斯終於還是離婚了。傑克激動地幾乎是一路吹著口哨哼著歌來到歐尼斯的面前，興奮的心情還不及訴說，就被歐尼斯冷冷地打斷。童話終究還是不屬於成年人。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是恨你不願意跟我走，而是怨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很高興傑克沒有像女人一陣狂飆然後猛打方向盤汽車嘎吱一聲突兀地停在路邊，然後趴在方向盤上嗚咽起來。傑克是一個男人。自暴自棄。在墨西哥尋一個男妓。看，我並不是非常需要你。

  

當一種感情到達某一個路口，要嘛爆發，要嘛激情褪去，殘留的是一點點倦。轉了一個大圈，回到原點。兩個人在BROKEBACK MOUNTAIN爭執起來。結果只有一個，歐尼斯抱住傑克，再也捨不得放開。因為愛。

  

我一直懷著強大好奇心暗自揣度兩個人的結局會怎樣。然，這種想法簡直俗不可耐。還是忍不住去想兩個男人的愛情到底會怎樣？鏡頭定格在穿普拉達的小女王的金色頭髮和紅色指甲油上。她說傑克出車禍了，撞車了，臉都辨認不出。她說他總提起BROKEBACK MOUNTAIN，說那是人生中最好的時光。她說的時候眼裡噙著淚。歐尼斯的腦海里印出的是傑克被人打，那一錘子一鎯頭都砸在他的臉上。血肉模糊。這樣的感情再真實、再深刻還是見不得人嗎？

  

一開始看不懂老太太對歐尼斯的態度。是恨。是責怪。是怕見。老頭子的態度倒是明顯得很多。他朝杯子裡吐了口口水。老太太冷漠又決然的語氣詢問歐尼斯是不是要看看傑克的房間。空蕩蕩。我懷疑會不會有本日記或是信。原來是狹窄的隔間裡藏著兩件衣服。衣袖上血跡斑斑。忽然忍不住，我的淚就要落下來。那兩件衣服單獨放，是因為他們有特別含義，還因為他們和別的衣服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傑克的衣服裹著歐尼斯的衣服就像傑克一直守著歐尼斯。等著他說他願意。還是那個牛皮紙袋子，帶走的是那兩件襯衫，又或者是終於明白了的傑克的心。老太太好像有些微笑。老頭子的語氣也緩和起來。又或者是我的錯覺。

  

人的一生總是要背叛。要嘛對不起別人，要嘛對不起自己。歐尼斯的前半輩子為了那些所謂的信條，誰也沒有對得起。總是要失去才有機會感悟到全部的意義。歐尼斯用自己的襯衫包裹著傑克的襯衫，喃喃地說，我願意。

  

傑克，你是否聽得到？是否又露出那陽光般的微笑？

李安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那是一個無法到達的夢想。我不想說斷背山是一部同性戀的電影。這是一部愛情電影。純粹的愛情。與身高、長相、學歷、地位、貧富甚至性別統統不相關。唯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