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牆

 
我從沒見過像貝蒂那樣的女孩。她就像一朵具有敏感天性和華麗內心的花，開在風中，渴望愛就如同渴望陽光。
她和索戈的相遇似乎是上世的輪迴。他們飢渴地去擁有彼此，不停地修築，以為那是愛的暖巢，實際那是一道圍牆。

索戈被生活逼著行走。他一直在壓抑著內心原始的快樂與慾望，因為貝蒂的到來他要去粉刷所有的房屋，老闆卻說那是一份幸福的工作。白天，索戈和貝蒂開著小車去油漆小屋，粉色，藍色。晚上，索戈累得坐著也能睡著。貝蒂心疼又愛憐地看著索戈裸睡的表情，吻了他的下體。「睡著了的小暖蟲。」她輕聲說。那一刻，圍牆越駐越高。

我喜歡看貝蒂的眼睛，充滿了愛和慾望，像燃燒的火焰，她把油漆潑在胖子老闆的車上時我覺得它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許多人壓抑自己，認為那不會痛苦，實則相反，快樂是建立在釋放的基礎之上的。那一夜，她和索戈爭吵，對峙，她發瘋般摔東西，任何可以觸碰得到的事物都被她扔出窗外。那時候的她更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然後，她忽然安靜了。她看到了索戈寫的書，厚厚的文字。她興奮了，又安靜下來，像一隻貓。

「貝蒂是第一個看那書的人。30歲的時候，你明白了，生活是什麼，你喜歡休息。」索戈這樣說。他是一個那樣安逸的人，希望平靜地生活，平靜地愛。可是貝蒂來了，一切改變了。

我想，當貝蒂把房子點燃的剎那索戈才明白到這一點。火光中紅衣的貝蒂眼中閃耀著異樣奪目的光彩。
愛是什麼？狂奔，奉獻，馳騁，瘋狂，毀滅。愛一旦存在，就叫人魂不守舍，迷失自我。

索戈和貝蒂在開往未來的車上歡笑，互相凝望，他們的旅途才剛剛開始。貝蒂大聲說：「我愛你。」頭髮被風吹得散亂。窗外的風景那樣美，可誰又能知道將來的事呢？在時間面前，我們都那樣渺小。
   
貝蒂找來了印表機，她開始不厭其煩地打字，把索戈的書打成鉛字。那對於她來說已開始成為生活的全部。夢想和信仰連接。她相信她愛上了一個天才，她要讓全世界人都知道這個秘密。
   
索戈在貝蒂狂熱的愛面前顯得那樣侷促與膽怯。他半夜醒來，坐在桌前抽菸，望著眼前的白紙，他寫不出字來。現實那樣殘酷，他愛那個女人，要給她買早餐，買漂亮衣服，帶她去吃昂貴的中式餐，給她幸福。可那些文字能帶給他什麼呢？我看著那個左手寫字的男人，心裡竟陣陣疼痛。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困了起來，再也走不出去。

貝蒂把索戈的書寄給了各個出版社，可有的石沉大海，有的回覆更令人絕望。他們說從沒見過這樣寫書的人，他們用狠毒的語言中傷索戈，更中傷貝蒂的心。絕望的貝蒂衝進了一個出版商的家，憤怒令她無法控制自己。她劃傷了他的臉。貝蒂開始神經質，易怒，自虐，易傷感。她開始恨這個世界，因為她所追求的一再被無情地摧毀。直到，她發現她懷孕了。她安靜地看著索格，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索格是那樣興奮。他在送鋼琴的路上超速行駛被交警攔住，而他只是睜著他喜悅的雙眸凝視著那個人說：「因為，我要做爸爸了。」那個交警破例讓他走了，還一直朝遠去的卡車招手為他祝福，男人最幸福的事可能就是做父親的喜悅吧。看著心愛的人孕育著自己的血肉，期待著那個小生命降臨的漫長的時光里，等待是那樣讓人陶醉。索格在這樣的情緒下回到家，可一切都改變了，他的劫難終於來了。美麗只是暴風前的假相，虛幻的，令人絕望又迷失。貝蒂走了，貝蒂把索戈送給她的嬰兒裝剪得粉碎。桌子上一份醫生開的診斷，貝蒂並沒有懷孕。索戈發瘋地去找他心愛的女人，筋疲力盡地回到家，貝蒂已經回來了，她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頭髮被她剪掉了，臉上畫著醜陋濃烈的妝，被眼淚模糊得像個小丑。索戈抱住她，顫抖地吻她。可他的女人貝蒂，再也回不來了。

貝蒂不再哭，會和索戈開玩笑，會興緻勃勃地和索戈去吃晚餐。她只是呆呆地，咬嘴唇。坐著，偶爾望著天空望著星星，久久。索戈哭著說：我尋求生命的意義很久了，你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一件事。可貝蒂已經沒有了愛的能力。她像一匹跛了腿的野馬，一次次地試著跳過一面牆，想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她所以為的綠草地，只是他那隻沒有用的筆。她不能忍受固定不變的事，那是因為她天性中缺少這個詞「敬啟者」。她終於承受不了生活的重創，挖去了自己的左眼。後來的事，已讓人心寒徹骨。故事到這裡，是不成結尾的結尾。在醫院裡，索戈用枕頭殺死了貝蒂。書終於可以出版了，可貝蒂只剩下了一隻眼睛，她瘋了。她的夢實現了，她卻離世間遠了。

影片結尾，索戈把鋼琴店的鋼琴一架架合上琴蓋，他說過蓋上琴蓋的琴是沒有生命的。他為自己熬了一鍋湯，安靜地喝下去，然後拿起筆，凝視著白紙。「你在寫嗎？」「我只是在想。」最後一句對白，之後是沉默和可怕的孤獨，一切結束。

當愛變成一種佔有時，喜劇就會變成悲劇，在圍牆裡生活，可以看星星，可以玩耍，可以隨心所欲，只是他們永遠都出不去，最多只是爬出去，繞著圈爬，或者不小心摔落到外面的世界，粉身碎骨。孤獨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貝蒂是個小女孩，她太貪玩了，總想繞過圍牆，其實圍牆外並不比牆內要美麗舒適，她最後還是走掉了，剩下索戈一個人。

愛情什麼都是，又什麼都不是。最初的快樂，最終的傷痛，還是一個人。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