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儘管「全職太太」或者說「家庭主婦」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一門職業，但是，十個女人裡頭有八個不喜歡自己變成那樣；同樣，十個已經是那樣的女人也有八個不喜歡你這麼稱呼她。讓她們覺得高興的事情是你認可她們是女強人，就算有點名不副實，她們仍然喜歡聽你的恭維。那麼，親愛的先生們，你得給她們一個機會讓她們強悍起來。你至少要懂得怎樣扮地痞，而且最好是個倒霉蛋。她們不在乎你演技是否能得個及格，但她們就是愛壞男人。
當你在咖啡店裡跟坐在對面的女人談如何打劫這家店的時候，她們的眼睛裡一定充滿了好奇和慾望，她甚至會叫來最漂亮的女服務生，看看你怎麼跟人家調情。嘴巴上的甜言蜜語永遠不夠，你可能聽說過，成都人見女的就叫「美女」，見男的就叫「帥哥」，但實際上，他們看你的那一眼僅僅是用來判定你的性別。不過這倒不算最損的，廣州人專挑最醜的男人叫「靚仔」，那才真的夠絕。那麼，你至少要準備三兩個有點新意的名字，見機行事挑個最合適的叫，如果你也叫她們「加申」，她們可能理都不理你。當然，以上程序僅僅是個小花絮而已，接下來，你應該將打劫的計劃付諸行動，並且最好同時要求坐你對面的女人幫你放風，這可是你表現的最佳時機。
放心，我不是真要你這麼做，我僅僅是添鹽加醋地跟你講述了昆汀•塔倫蒂諾最偉大的作品《黑色追緝令》開場的那個經典橋段而已。但你不得不承認，女人就是在這時候愛上那個瘋狂的壞男人的。如果僅僅是從女人和男人的關係去欣賞《黑色追緝令》的話，顯然是對昆汀的大不敬，取而代之，我想說另外一部細節處理上稍顯粗糙但整體構架同樣精彩的《假像》，我就正是在看這片子的時候強烈地想起昆汀來的。
如果只是在大街上遇到，你一定不會想到這個一臉苦瓜相的男人雷竟然是一家公司的「老闆」。而且，公司的所有棘手事務，都得他一個人親自出馬解決——他既是老闆也是唯一的業務員。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片頭那些剪紙拼圖動畫示意的內容，用他的話來說，幫男人欺騙他們的女人，也幫女人欺騙他們的男人。但是有一條底線，正如他對新來應聘的羅拉所說——除了犯法的事情，其他任何欺騙人的工作他們都干。雖然裝著煞有介事地面試了羅拉一番，但從他對羅拉說第一句話你就知道，眼前這個漂亮精幹、思想又比較單純的女人，早就是他想要的得力幫手。雖然第一次在下屬面前就破綻不斷，但是憑著多年吹牛不打草稿的經驗，他很精通用一個謊言來掩蓋另一個謊言，更為重要的是，只要他一開始「行動」，那些謊言能立即讓這個心有疑慮的女人投入工作。羅拉這樣的女人們總是喜歡有實幹精神的男人。
儘管她知道你不是什麼幹好事的主兒，但是在「客戶」面前，她一定會給足你面子，你要她做的事，她們一定不會搞砸，因為她們擅長秋後算帳，覺得為你挽回了一筆損失或者是幫你撈到一單你就自然會給她足夠的好處。雷當然有緩兵之計，別以為這樣的要挾能嘗到什麼甜頭，一旦跳進這個火坑，就別想輕易跳出去。自以為精明算計的羅拉，就那麼一回小聰明，就把自己徹底賣了。明知眼前這個壞男人的每句話都不完全可信，但他沒有時間去分辨每句話的真假，只能先乖乖地完成任務，再回頭來分析。
這種奇妙的依賴關係一旦形成，她們骨子裡的那股任性勁兒就源源不斷地蹦出來，每做好一件事情，就在你面前討好一次，每一次又都被自己的「聰明」與「勝利」衝昏了頭腦，就算是只給她們一個口頭表揚，她們也臉上樂呵呵心裡美滋滋，她們要的就是這樣一種簡單的滿足感。雷的那個老客戶問題不斷，這讓他頭疼的同時又心中暗喜，因為大把大把的鈔票同時也到手了。但客戶那個沒用的廢物兒子，卻給他帶來了一個接一個的麻煩。那小子先是由於跟情人玩性遊戲的時候女孩意外死亡而嚇得屁滾尿流，同時他又發現原來一切問題都可以推到雷的頭上，因為在賓館裡住宿時登記的正好是雷的名字。接著，倒霉的事情一件件降臨到雷的頭上。威脅那混蛋兒子的老爹不但沒起到作用，反而連上一筆單的錢也收不回來了；另一方面，死掉的那個女孩的男朋友恰好是個黑幫混混，揚言逮住雷一定要讓他死得難堪。最落魄的時候，雷不得不到羅拉的家裡躲避追殺。眼前這個壞男人的的處境讓她覺得是時候真正表現自己了，而且，她心裡很清楚自己想要的刺激生活除了眼前的雷能帶給她，再沒有別人了。
接下來的段落，彷彿文章技法里講的「筆鋒一轉」，前邊一大段鋪墊裡的所有重點人物，通過一件事情聯繫到一起，男人們火力交鋒，女主角在最關鍵的時刻救場，男人和女人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在機場羅拉挽著雷的手，商量到底去哪裡好，眼神裡在說，這個壞男人終於徹底被自己征服了。可她永遠不知道，曾經還有個跟她一樣愛上雷的女人，現在正成了寡婦——她老公要親自幹掉雷的計劃最終沒有得逞，而且連自己也陪了進去。這便是好萊塢商業電影的典型模式，即使一部爛片，這樣做也足夠獲得票房上的保證，至於口碑，那不在導演考慮的範圍之內。
羅拉的角色，有一點女性英雄主義的色彩，正符合現代都市女性的愛情白日夢。她們在物質和社會地位上沒有任何過高的訴求，靠自己的能力把一個壞男人變成好男人則成了她們最大的願望。那麼，《黑色追緝令》里地頭蛇麥索萊的老婆美亞對他的手下雲遜來電、拳擊手保治的女人費班娜死心踏地要跟著保治過無盡的逃亡生活，又算不算是代表了另外一部份都市女性的愛情觀呢？對於她們來說，安全感永遠來自於那個「壞男人」在外邊的拚搏，至於如何打發無聊時間，永遠不需要擔心，吸粉、豪賭、暴飲暴食然後拼命減肥……，不一而足。這跟簡單意義上的「全職太太」完全不同，「全職太太」是一個理想主義的說法，追求完美，注重情調，而美亞、費班娜的角色則有著一絲生活的無奈和悲涼，但現實總是跟理想有一定差距的，正是有著這樣的差距存在，才使得現代都市女性在對愛情的追求上永遠存在夢想，不滿足於既有的安定與富足，渴望一次讓自己真正心動的冒險與出軌。

《假像》的高潮部份本著考驗觀眾智商的想法，精心設計了「雷」死在職業殺手槍口下的情節，但顯然來得不如《黑色追緝令》高明，一個是擺明了要跟你玩把戲，並且片名《假像》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另一個則是先把你的判斷分析能力徹底搞崩盤，然後再給你來個拼盤展示，看似散珠子一地，用根線一穿，一溜兒就提起來了。這就是商業電影與導演藝術的一個最明顯區別了，《假像》能不能不賠錢是製作人最關心的問題，而《黑色追緝令》能不能讓你徹底服氣故事的獨特複雜結構，則是不甘尋常的昆汀打在心裡的算盤。相信就一般觀眾來說，大都更容易接受前者，因為女主角尚算漂亮，故事尚且湊合，場面也說不上粗獷，90分鐘裡，視覺衝擊和智力遊戲都玩得馬馬乎乎，不算拙劣；而後者更像是一本教材，他告訴大家什麼叫電影結構，什麼是合格的黑幫題材，至於那些考驗人耐心的無休止對話和角度並不舒服的長鏡頭，相信自然有識貨的人會買帳。

2007-6-4 星期一(Monday) 晴 《首席市場官》200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