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

不知是不是年紀大了，對某些東西越來越敏感，四五年前的沒心沒肺已經再找不回來了。

看書看動畫看電影，一不小心就碰上不忍繼續看下去的東西，那是以前縱然會覺辛酸也能看過便罷的。一是拒絕，一是消逝。如今見一次便痛一次，哪怕是假的編的也會快快翻過、快進跳過、換台。

星期天翻頻道翻到韓片《愛·回家》。沒看過這片子，瞄兩眼大致是描寫任性的小孫子和衰老的鄉下外婆如何生活的，親子話題，永遠的主題之一。但瞄那兩眼便瞄到令人心哽起來的片段。

大概八十多歲的外婆，身子已經直不起來，呈90度地拄著枴杖一步步挪得極慢。鄉下田裡一間破屋，老人穿得極簡樸，家用也沒多少，為討小孫子歡心去小商店裡買巧克力派。店主是年紀差不多的老太太，給她多幾個派不要錢，還囑她趁兩人活著多見幾面，她就遞上自己種的什麼東西一定要對方收下，然後一小步一小步挪去車站送給孫子。

孫子和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坐在麵包車上，兩個孩子說得興起，孫子插不上嘴十分不悅，見外婆來到車門口便一把搶去老人手裡的袋子說「我要和XX坐，你不要上來，坐下輛車走。」轉身便回座位。老人怔在車門，終還是不放心，挪到孫子座位的車窗邊敲玻璃，待車窗打開後十分吃力地將一個有些破舊的包裹遞上去，被孫子極不耐煩地推掉「不要不要！」再吃力地遞上去再被推掉，如此反覆幾次，孫子啪地關上車窗麵包車揚長而去，丟下老人在原地，銀髮飄著，表情木然。她是個啞巴……

心很痛，有東西翻滾而出，著急忙慌地抓起遙控換台，還是沒止住哭了。雖然知道現實里這樣的事並不鮮見，若挨個兒去哭海平面都要上升，但忍不住，真的沒辦法。演外婆的不像演員，應該就是普通百姓。與她那個年紀所經歷的苦難相比，這傷害不算什麼，她的表情並不哀痛，倒有些茫然，彷彿搞不懂孩子為什麼要這樣。但那遞上包裹的動作，緩慢的，吃力的，反覆的動作，讓我很哀痛。雖然我看八點檔狗血哭天搶地生離死別絲毫不為所動，但在某方面，我的承受能力比以前差太多，所以要換台。一個小時後再翻回來，正趕上片尾，似乎是個好結局，太好了。

想起來，之前看《水果籃子》的動畫。阿夾的師父藉真憶起自己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祖父因為被貓怪附身而一直受到監禁。當他無意間來到關祖父的房子外時，年老的祖父由窗柵欄里伸出手來：「你是藉真吧？這塊點心給你吃。」他向後一縮：「我不要，會被詛咒的。」祖父慢慢抽回手，慈祥地笑了：「是這樣啊……」多年後藉真說，如今才知道當時自己對那麼好的一個人做了多殘忍的事。

讓我們哀痛的事情總有很多，如果不是我們的心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變硬了，也許可以少哀痛很多，也許這樣我們就不用在許多年之後不忍地按下遙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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