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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黑貓

2008-05-30 18:41:32

《紫色》——盛開在煙囪裡的紫羅蘭


  一、她的一生都在打架

  索菲婭和哈潑婚後的第一次家庭戰爭就搞得雞飛狗跳,盤子和鏡子都被打破了,窗簾扯碎了,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哈潑想讓索菲婭變得服服貼貼,不要總是自作主張。索菲婭•巴特勒漂亮、聰明、強壯,最重要的是她有不肯低頭的精神,從來都像一列勇往直前的軍隊那樣充滿霸氣。但是,當自己深愛的丈夫第一次打了她,她的憂愁多過憤怒:她的一生都在打架,跟父親打,跟兄弟打,跟堂兄弟和叔叔伯伯打。一個女孩在一個男人統治的家裡是不安全的。讓她難過的是,沒想到在自己家裡也得打一架。

  在人類文明發展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男人佔領了社會中權勢與地位,他們制定法律、維持秩序、統治國家,甚至發動戰爭。女人在歷史舞台上只是優雅的點綴或者驚鴻一瞥、靈光一現。眾多文學著作中,男人們利用金錢、權力和地位上演著一次次明爭暗鬥,女人則更多地揮霍著青春與美貌,而這些不過是為了盼望男人們的回顧。長久以來的無形枷鎖,把她們置於社會舞台的櫥窗內「展示拍賣」,幸福或是憂愁全都不由自己。1847年10月,《簡•愛》出版發行,夏洛蒂•勃朗特筆下的女主角不再嬌艷柔弱,她貧窮、矮小、黝黑,性格執拗,不同於其他地位懸殊的愛情故事,她沒有盲目沉醉於愛情的漩渦,而是昂首挺胸地追求著平等,不論是生活中的還是感情上的。舅母的無情讓她懂得反抗,孤兒院的艱苦讓她懂得忍耐,貴族小姐們的嘲諷輕視讓她懂得維持尊嚴,羅切斯特先生的隱瞞與強勢讓她拋棄唾手可得的幸福,踏上荊棘去追求愛情中的平等。雖然早在1789年,法國女劇作家已經開始了為女性爭取權力的序幕,但是《簡•愛》卻是讓很多女性獨立意識覺醒的啟蒙小說。美國黑人女作家艾麗絲•沃克就對此書愛不釋手。她於1982年寫出了轟動一時的《紫色》,跳脫了以往黑人小說中揭露種族歧視帶來的痛苦與仇恨,把視點放在了黑人男女間的家庭關係和男權的壓迫。這部小說在很多地方都受到了十八世紀末出生的女作家佐拉•尼爾•郝斯頓的影響。其作品《他們眼望上蒼》用流暢詩意的文字講述了一位黑人女性珍妮作為女人,在男權社會中爭取作為人基本的權力與尊嚴。在最初的幾年,小說由於「缺乏種族抗議和鬥爭的觀點」而被束之高閣,到了70年代女權運動時期才被給予應有的讚譽。抗議種族矛盾的狂熱漸漸消退,人們開始探索自己族群中的文化和世界觀。郝斯頓作品中的黑人不因為自己的黑皮膚感到壓抑的痛苦,他們享受勞動帶來的快樂,也得面對生活中的災禍。相對於《紫色》女主人公茜莉的悲慘遭遇,珍妮有著「平靜幸福」的生活,先後嫁給了擁有田產的洛根和發跡致富的市長喬•斯塔克斯,但是她卻一次次從這種令旁人艷羨的生活中出走。因為兩個男人不是把她當作洩慾工具就是供人炫耀的附屬品,她不能和別人交談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是當時的社會給女人套上的無形鎖鏈。艾麗斯•沃克也在書中寫道:「誰想要個丈夫所懂得一切她也都懂得老婆?」女人只是生育的工具,必生的最大理想就該是嫁個丈夫,盡忠盡職地打理家用。歷史賦予男人的權勢是看不見的軟鞭子,馴化了女人的夢想。珍妮離開洛根是因為喬•斯塔克斯渴望生活的改變,這讓她再次看到自己奄奄一息的夢想;她再次離開喬•斯塔克斯,因為他就像個巨大的車輪死死軋住她內心充沛的生命力,精神暴力讓她的心一次次窒息。最終她遇見了一貧如洗的韋吉伯•伍慈(外號甜點心),他的愛情與理解讓她再次復活。但是哪怕如此愛她,肯為她拼盡性命的甜點心仍舊會打她,不是為了憤怒,只是通過打她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他和其他兩個男人一樣,在內心深處都認為自己為珍妮奉獻,那麼珍妮就要無條件的依附於自己。

  這是社會長久被男性統治的癥結,刻在每個人生命中的烙印。勇敢、獨立的女性們,用時間、用血淚、用毅力、用愛情、用一生和命運鬥爭。

  二、盛開在煙囪裡的紫羅蘭

  瑪雅•安吉羅(《我知道籠中鳥為何歌唱》)、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和佐拉•尼爾•郝斯頓(《他們眼望上蒼》)這幾位頗具影響力的黑人女作家,在小說中都談及一個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即黑人女性遭到姦污,罪犯的身份各異:母親的男友、父親、學校老師。更加冷酷的現實是那些強姦犯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甚至是指責。大多數女性對於這種遭遇的反應大多是保持緘默,讓恥辱在心中慢慢割開一個洞,生活還在繼續,活著才最重要,其餘的都可以被掩埋。

  (1)茜莉

  電影「紫色」(The Color Purple,1985)(根據艾麗絲•沃克的小說改編)開場不久,茜莉就迎來了痛苦的分娩,那時候她才十四歲,就生下了繼父的孩子。繼父賣掉了出生的嬰兒,還威脅茜莉說「除了上帝,你最好絕不要對誰說。」於是她只能將惱人的生活和不解的心事傾訴給從不寫回信的上帝。在訴說中她很少提及男人的姓名,都是以「先生」、「爸」或者「他」來代替,在她內心深處,這些男人不配有名字,同時,這種表達也透露了她心中深深的恐懼,彷彿那些男人的名字都能傷害她。繼父的打罵與侵犯讓她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也讓她牴觸所有男性,對他們不敢斜視。後來他又像處理舊貨一樣把她嫁給了阿爾伯特。

  阿爾伯特更是沒有把她當人看,待她還不及地上的一灘泥土,覺得她又醜又笨,倒是幹起活來還有點男人勁兒。茜莉是繼父的交易籌碼,丈夫的眼中廢物,養子們也不把她當回事兒,不管她多麼溫柔地待他們,他們也不會像愛母親那樣愛她、尊敬她。唯一愛她的是聶蒂,她聰明美麗的妹妹。聶蒂教她認字,教她自己認為需要知道的一切,只有有知識以後才能逃離這個魔窟。但是茜莉腦袋似乎總是不太靈光,其實不是因為那個男人說的什麼天生蠢笨,而是因為過於繁重的勞作讓她動不起來腦筋。聶蒂總說:「你應該鬥爭!你應該鬥爭呀!」可是茜莉不懂得如何鬥爭,她只懂得:「要活下去。」她就像辛勤勞作的騾子,為了不挨打,每當「先生」(阿爾伯特)發出一個命令,馬上就會跳起來去執行。他不大會打自己的孩子,但是會打她,不管是誰的錯都打她。正如他說的那樣:「老婆像孩子,你得讓她知道誰厲害。除了狠狠揍她一頓,沒別的辦法。」這個說法和《他們眼望上蒼》中甜點心的想法簡直如出一轍。他們也許受過不同的教育,生活在不同的環境,但是他們對待女人用暴力統治的態度卻是驚人的一致。

  (2)索菲婭

  茜莉的繼子哈潑和妻子索菲婭就是典型的丈夫要用暴力統治產生的悲劇。索菲婭是個好女人,勤勞能幹,只要是哈潑正當的要求她從來不會拒絕。她不自私、不記仇、不妒忌,她很愛哈潑。但是哈潑偏是不肯過安寧日子,非要性格剛烈的索菲婭變成看家狗那樣乖巧。索菲婭終於厭倦了,厭倦了哈潑非要讓她百依百順,像馴服動物一樣對她打來打去。她帶著孩子走了,滿肚子怨氣的她遇見了市長夫婦,對待市長夫人的無理要求給予當面回絕,對市長的荒唐指責出拳相向,他們和哈潑一樣,奪走她做人的尊嚴。接下來的結果自然是令所有觀者辛酸的:一群強壯的白人男性把索菲婭圍在中間,她孤立無援,她雖然強壯、勇敢,但是她敵不過那麼多男人的圍攻,敵不過社會偏見的重壓,那麼多人圍成一個牢籠把她緊緊套牢。再次看到她時,她已經失去了生氣,彷彿是從地獄裡走出來的亡靈,眼鏡被打瞎了一隻,滿頭的青絲染上了白霜。市長夫人再次以一副救世主的神情讓她到家中來當傭人,毫無人性地隔絕她和親人。市長夫人代表了社會上的權力,哈潑代表了家庭中的權力,雖然程度不同,但他們都希望索菲婭百依百順,對自己的一點「恩惠」感恩戴德。

  (3)莎格•阿維里——蜜蜂女王

  第一次知道:「先生」的名字是阿爾伯特還是從莎格的口中,她是眾人口中傳頌的「蜜蜂女王」,唱歌動聽、光彩照人;她也是臭名昭著的壞女人,連親生父親都不願意承認她,大家都懷疑她的孩子是和不同男人生的。茜莉第一次看到她肆無忌憚大笑的照片,就為之著迷。而莎格見到茜莉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確實很醜!」坦率且沒有任何惡意,咯咯地笑聲在生病的身體裡發出來卻像咆哮。她是嘴裡裝滿爪子的虛弱小貓,把阿爾伯特費勁做的飯菜扔得到處都是,稍有不滿意就對著他破口大罵。她是名副其實的女王,阿爾伯特沒有了一絲往日囂張的氣焰,完全就是個唯唯諾諾想要討好女王的士兵。

  慢慢就會發現,那些男人並非是鐵石心腸、毫無人性。哪怕是阿爾伯特也會為了維護莎格違逆了父親的意願,這點上他和茜莉的感情倒是前所未有的統一——他們都愛莎格。在電影中,莎格更像是茜莉的知心姐妹,通往平等世界的啟蒙老師。在小說中,她們之間則是女人間的愛情——茜莉常因為她和「先生」睡在一起嫉妒得發狂,想要嘗嘗她手指頭的味道,親吻她的嘴唇,吻到不能再吻。她不僅讓茜莉發現了自己的存在價值和美麗,也讓茜莉得到了愛情。對於原作中這種安排,難免有些女權主義的味道,很多女權主義者認為在男權社會裡,只有女人之間才能相互支持、依靠,在許多小說中,女人都有自己忠實的同性夥伴。更有一些激進的人,認為只有女人間的愛情才能真正平等。不過,縱觀茜莉備受壓抑的情感生活,這種發展也不算牽強。她繼父的性侵犯和毆打讓她對男人懷著恐懼,從她不能生育那天起更是斷絕了女人的一個部份,即愛上男人的可能。她只敢看女人,而莎格又是那麼美,那麼與眾不同,與一切壓迫她的社會都格格不入。認識莎格後,茜莉第一次衝出自己的小天地,想到了世界。莎格給了她想都不敢想的那些情感,喚醒了她身體中沉睡的夢想,讓她第一次想要逃離這個家庭。當時,她以為妹妹聶蒂已經死去,莎格就變成了她全部的情感寄託。她需要愛,而莎格給她愛。有時候,愛情就是這麼簡單。

  為了電影更易被大眾接受,導演史匹柏在電影中加入了更多溫情有趣的細節,比如茜莉姐妹在向日葵地裡玩耍,阿爾伯特見到莎格猶如小丑一般的滑稽表現。電影也讓茜莉和莎格之間的愛情更加曖昧不明,也沒有細述原著中對於非洲社會的追根溯源。影片的結局更加戲劇化,更加圓滿,可以說是一種美化,也可以說是一種美好的期許。

  漂流在社會不同地方的女人,都有一種情感是相同的,那就是孤獨。黑人被社會拋棄是一種孤獨,而當家庭都要拋棄女人時,那種無處棲身的孤獨讓她們在彼此間尋找慰藉。莎格說:「如果你走過田野里哪個地方,而沒注意到一片紫色的話,上帝就會大發脾氣。」紫色是幽靜的、矛盾的,是熱烈的紅色和憂傷的藍色調合出來的孤獨,是代表著永恆的美好的紫羅蘭,是茜莉的善良、聶蒂的聰慧、索菲婭的勇敢和莎格的美麗,你若經過她們不回頭看看這盛放在社會底層黝黑煙囪中的紫色,連上帝也會為之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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