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覺寫作◎美食千話

去年的中國電影集體做愛，美國電影集體懷孕，《女服務生》也是其中之一。
看這片已經是一個月前了，儘管已經累得把自己的食慾降低到了泡麵的水平，但還是要說說美食。

第一次看美食電影是李安的《飲食男女》，一開篇就是一段做飯，既誘人又害怕：那些在沸水裡掙扎的牛蛙腿和被一刀砍頭的大母鶏。人類之所以文明，之所以和荒野上的動物不同，是他們十分聰明地把屠殺和飲食完全割裂開——廚房裡的暴力，和餐廳裡的優雅是兩個世界。端上來的大餐，可以令人覺得華麗、溫情、想入非非，卻怎麽都無法令人聯想到「動物的屍體」這個暴力的本質。
動物是可以吃的，印第安人在捕獵動物時懷有感恩的心，順應季節規律爲動物留出生養的時間，他們飲下獵物的最後一口氣，認爲動物的靈魂可以在自己的體內安息。
文明，在於在食物中孕育出道德感。
扯遠了。

《飲食男女》中的餐桌不僅關乎美食，而且是家庭交流的場所，所有的決定都在餐桌上産生；
《料理鼠王》中的克格勃評論家吃了家鄉味道的燉菜會淚流滿面，味覺喚醒了記憶，食物令知覺超越了時間——回到了當時；
《巴貝特的盛宴》用來自遠方的豐富食物令保守小鎮中清教徒般的居民來了一次味覺的神遊——恍若到了法國，則是味覺的旅行，食物令知覺超越了空間——延伸到軀體之外；
Chocolat和Como agua para chocolate無論輕快動人的愛情牧歌，還是縱橫開盍的野性的魔幻現實主義，富有魔力的辣椒熱巧克力和玫瑰花醃製的鵪鶉令禁錮的性慾噴薄而出——女體和食物是邪念的象徵。在獨裁專制中，慾望是極大的挑戰，它以摧枯拉朽之勢擊垮僞君子和清教徒嚴格克己的神經，因爲每次感知的延伸都拓展了精神的疆界——味覺解放人性！

食物到了《女服務生》，其感性的程度逐漸理性化了——食物變成了形容詞。
Jenna用味覺寫作：「討厭丈夫派」「難對付的喬治派」「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派」——派的日記；而「美人魚派」和「淘氣南瓜派」又像是情詩那樣絲絲入扣打動人心；她母親曾經做過幾百種不同的派「汽車廣播派」「孤獨芝加哥派」更像是一些爵士樂。
Jenna在男權世界中是失語的，她對於所有人：無論是粗魯又專制的丈夫、難纏的顧客、痴痴的情人還是苛刻的店主，都表現出極端的順從：「好的」「當然」「是」是她唯一的語言，只有派代表著Jenna的思想。她的每種情感的抒發不是用語言，而是想到了做一個派的過程——鹹肉還是巧克力，香蕉還是果仁，所有的味覺和香氣都是詞彙，所有的派都是她的文章。
而所有的男人都癡迷於Jenna的派，在Jenna的味覺世界裡欲罷不能。和Tita富有魔法和野性的美食以及Vianne的巧克力不同，Jenna的派更爲現實。當她的丈夫Earl大吃著「討厭Earl派」還滿意得哼哼時，那一幕是多麽的諷刺，無奈又犀利的黑色幽默。
只有Old Joe對Jenna的派有著十分精彩的描述：一開始是異國香料的香氣，迷人，又令人困惑；然後是巧克力，苦澀，又欲罷不能；最後是草莓，香甜無比，就像挖到了生活的真諦。Old Joe早晨醒來就開始期待這樣一個派，因爲他認爲這個派能夠解答生活中所有的問題。Old Joe是Jenna的派的第一個閱讀者，他通過派看到了Jenna的內心如此與衆不同。

美食之外，這也是一部令人放鬆和舒服的女性電影，Adrienne Shelly的風格質樸自然又俏皮可愛：Jenna與情人熱吻的時候聽見亨德爾的彌賽亞，而看見超級搗蛋的魔鬼小孩時聽見華格納的女武神，神來之筆令人忍俊不禁。
除了非常可愛的古怪老頭Old Joe，可愛的還有苛刻店主Cal；最可怕的是Earl，自私無能又暴力專制，最後Jenna痛斥他的一幕真是極端過癮。
PS:Jenna和女兒小Lulu的母女小裙裙真是超級Q——讓俺也好想要一個女兒哇！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