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
2008-06-09 16:00:48
賈樟柯創造「偽紀錄片」美學
一部電影,一座城市,一個時代,賈樟柯這部新片用真實與虛擬融合的方式,對紀錄片和劇情片的關係做了顛覆性探索,用半真實半虛構的拍攝手法,營造出了「偽紀錄片」美學。隨著螢幕上一段段講述,你會在某個瞬間,突然分不清這是一場電影還是自己的生活。
講述
語言呈現內心經驗
《二十四城記》是賈樟柯第一次邀請他人參與編劇,成都女詩人翟永明的加入,讓影片充滿詩歌意味:片首便打出詩句「二十四城芙蓉花,錦官自昔稱繁華」破題。影片沒有過多外景,幾乎都是8個講述者在攝影機前講述,他們的回憶時常被黑幕間斷,就像詩歌的分行。影片中還直接引用了英國詩人葉慈的詩句,以及歐陽江河「整個造飛機的工廠是個巨大的眼球/勞動是其中最深的部份」等詩句,以黑體字幕形式直接出現在螢幕上,令影片在紀實之外呈現了別樣的情緒。尤其是片尾,在對成都市區一個俯拍搖鏡之後,打出「莽漢」詩人萬夏的詩句:「僅你消逝的一面,已經足以讓我榮耀一生。」這是對成都這座城市的總結,也可以作為一個時代的點評。
對於這種藝術形式,賈樟柯表示:「當代電影越來越依賴於動作,我想讓這部電影回歸語言,讓『講述』作為一種動作而被攝影機捕捉,讓語言直接呈現複雜的內心經驗。我的興趣並不在於梳理歷史,而是想去了解經歷了巨大社會變動後,必須通過聆聽才能了解的個人經驗。」
故事
虛擬與真實的融合
三代廠花的虛擬故事和5位講述者的親生經歷,共同組成了這部電影。同時用記錄和虛構兩種方式面對1958年到2008年的中國曆史,成為賈樟柯這部「偽紀錄片」大膽而聰明的試驗,在他看來,「歷史就是由真實和想像同時構築的。」在5位工人的講述中,侯麗君在公交車上的回憶最感人:父母14年後才回東北老家探望親人,姥姥在去世前一年終於實現了來成都探望女兒的心願……
影片拍攝前採訪了上百名老工人,而他們的親身經歷也依附在4位演員演繹的講述者身上。上世紀50年代廠花呂麗萍的故事讓放映現場氣氛凝重:她扮演的大麗從瀋陽來到成都參加三線建設,途中丟失了自己的孩子,但為了不影響建設她只能忍痛上船。50年後,她坐在鏡頭前平靜地述說著難以忘記的喪子之痛。陳建斌的講述比較有趣:童年廠里自給自足,與外界唯一的聯繫就是打架,有次被外面的孩子捉住,自以為要被暴打,不想對方的頭兒說了一句:「看在今天周總理去世的份上,饒了你……」到了陳沖這部份,氣氛變得悲喜交加。陳沖扭捏的姿態拿捏得恰到好處,神態表情常引人發笑,特別是說到「他們都說我長得像『小花』,你知道就是陳沖、劉曉慶她們演的那個」時,觀眾鼓掌大笑。而當這個因為美麗而蹉跎了一生的女人最後獨自對著螢幕觀看《小花》時,更讓觀眾忍不住一聲嘆息。
人物
在時代群像中看到自己
講述50年歷史的《二十四城記》,完全可以處理為一種宏大的史詩敘事,但賈樟柯卻用8個人的個人記憶,勾勒出了中國50年工業史厚重的題材,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在《三峽好人》已有嘗試,而這次更推向極致。賈樟柯說:「經歷了這個時代的人是不能被忽略的。」
作為上世紀50年代的工廠女工,當呂麗萍兩鬢斑白舉著輸液瓶走進工廠辦公室,看到年輕職員化妝時納悶地問:「現在上班可以化妝了嗎?」她的身上體現著那個時代的共性:樸素、勤勞、隱忍。而她講述的經歷也是真實的,賈樟柯說:「我去420廠,這是他們講給我的第一個故事,『我們這個廠在轉移過程中犧牲了一個孩子』,這寫進了廠史。」
上世紀70年代是工廠最繁榮的時代,當年因扮演「小花」而成名的陳沖,這次再次扮演了廠花「小花」。她穿著越劇《紅樓夢》的戲裝走在廠區,見慣不怪的街坊已熟視無睹。賈樟柯特別安排了一間理髮店讓這個愛美的「廠花」講述自己的故事。當至今孑然一身的「小花」感嘆:「我現在雖然不是『標準件』了,但也不是『報廢件』啊!」令人萬端感慨。賈樟柯透露,這句台詞是翟永明想出來的,體現了女性最後的驕傲和尊嚴。
趙濤扮演80後的廠花娜娜出現在工廠衰落之時。她不希望像父母那樣一輩子只在工廠工作,她的生活方式時尚新潮,個性張揚反叛,不過,她最終理解了父母的付出和奉獻,賈樟柯透露:「這個故事發生的背景跟趙濤特別相近,她的父母都是太原鋼鐵公司工人。趙濤給我帶來的驚喜是,在拍片的現場,她突然即興講了句台詞:『我要掙很多很多錢,買一套房子送給我父母。』讓我明白了為何現在社會會瀰漫著掙錢的氣息,讓我更理解了我的國家和我的時代。」看完影片,你會發現《二十四城記》講述的其實並不只是廠花的故事,在時代的群像中,包括了每一個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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