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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外

2008-06-10 16:44:04

在法的門外


 一條條街道寂靜空闊,它們整齊均勻地和一幢幢樓房間隔,被設計成城市最象徵性的建築,像令人乏味的法律條文。而當攝影機勻速地水平掠過,這個景別里豎著的一座座樓房恍若監獄裡一根根粗大的欄杆,形成包圍,你將要看見的人物,和你一樣置身於這種城市的關押里。快速閃過的鏡頭裡,還出現了幾個警察正在拘押一個黑人------法律之下的司空見慣之事。
   
    這是電影開場的鏡頭,它將令我終生難忘。它是暗喻和象徵的,又是點題的,更是獨創的,配合著TOM WAITS鬼魅般沙啞的歌聲,帶你進入不可思議的歷險故事。
   
    當我在失眠的夜裡寫下一些詩句,妄圖為城市監獄描繪出失魂的景像,我找不到如同賈木許的攝影機那樣奇幻而敏銳的掃瞄。我看見的第二個鏡頭也是極富視覺魅力的:當你仰視這一排排樓房的頂,它們靜穆的窗口,全都飄在天空和浮雲組成的河流里,如同惡夢般被籠罩在怪誕的氣氛中。
   
    接著,鏡頭不歇息地帶領我們去到荒郊,攝影機如同脫韁野馬,划過雨水形成的沼澤、破敗低矮的棚屋,視野里一望無際的盡頭,是不斷翻滾著的地平線,不知白天或黑夜,彷彿如同混沌初開、蠻荒乍現。
   
    電影中的兩個小人物,傑克(約翰拉瑞扮演)和扎克(湯姆威茨扮演),在紐奧良各自凌亂的窩裡出現了。傑克是一個代拉皮條的男妓,而扎克是一個失業了的酒鬼,在生活里基本上都是那種混一天算一天的爛角色。接著,兩個人都是因為幹了點犯法的事情而被送進了監獄,而且,都是在別人的利誘之下無端被捲入,很莫名奇妙地被關了進去。在監獄裡,他倆和旅行者、義大利人鮑勃(貝尼尼扮演)關在同一間牢房裡。三個人達成一致後逃出了牢獄,在荒野里跋涉,無意中撞進了一名義大利女子的居所,短暫停留後鮑勃和她相愛並留下來了,扎克和傑克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
    
     作為一個絕對不按牌理出牌的獨立導演,賈木許的故事通常被說成是「荒誕不經的、不合邏輯的」,但實際上卻極富現代寓言的味道。人物通常都是對自己命運渾渾噩噩之輩,莫名其妙出現、不知前因後果,像無常遊蕩的鬼魂。比如這部電影中,鮑勃為什麼入獄、三人如何突破監獄圍牢都不做交代。做為敘述者,導演的重點顯然不在於此,你也很難從整體上以過去觀影的經驗和趣味去理解,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人物對白和場景,不斷地敲打和揭示出模糊的人生意象。
 
 
一,旅行者鮑勃的背謬
    
    做為一個外鄉人,他無目的地在全世界遊蕩,不停地學習別人的語言,隨時記錄剛學會的單詞,抓住人就結結巴巴地用夾生的英語交談,並不厭其煩地重複一些詞語。他是三個人中說話最多、最楞的一個,同時也是最勇敢的、看似人生態度最積極的一個,提出越獄的是他,遇見問題往往也是他衝在前面,甚至不惜被其它兩個人當槍使。
   
     他的口頭禪是:人生應該去感受不同的風景和遭遇,絕不應該停下來。但是在他遇見了一個沒有語言隔閡的義大利女子後,卻把這個理想忘得精光,迅速墮入愛河,停止了旅行的步伐,給自己找了個歸宿。
 
 
二,法律之內和法律之外
 
    作為一個酒鬼,扎克總是不清醒的、遲鈍的,但最為有意思的一些話往往從他嘴中說出,比如三個人逃出監獄和法律的壓制之後,他卻感到泄了氣和空虛,說還不如在裡面打牌打架有意思呢。
 
    電影中的三個人原本都是無所事事之徒,什麼都不太在乎,但在進了監獄後就一下變得有追求了:他們要越獄,通往自由之路上的障礙使他們有了行動的意識和動力。在監獄裡也好,在外面似乎自由的世界裡也好,其實都是在無邊的法律之下,當人沒有感受到法律的約束時,就是自由的。而所謂徹底的自由,在存活的生命中是不存在的,生命和生命帶來的很多,就是每個人最大的法律,你無法不在這個遊戲中按規則行事。真正沒有任何障礙的人生其實缺乏目的,如同虛空。
   
    人之為人,就是生活在這樣可笑的背謬中的,茫然地前行和裝作無謂的激情尋找,為故事裡的人物帶來一絲無奈的可笑和滑稽,他們所有的言行,因此而生動。
 
     電影中頗具調侃意味的一個情節:在逃亡過程中他們發現了一間空屋子,進去住宿時,那屋子裡床的擺設、三個人睡覺的位置,居然和在監獄裡是一模一樣的。
 
 
三,無聊有無聊的魅力
 
   無聊,是賈木許電影裡常被借用的氣氛,它可以擴展為一種奇特的幽默和不得不在其中的荒唐壓抑。因為無聊,缺乏刺激,傑克和扎克在盲動中犯了法。在監獄裡,因為無聊,沒有第二個可以尋找到反應和對話的人,傑克和扎克打架。在出監獄後躲過最初的危險之後,又是由於無聊,兩人再次打起來。鮑勃由於無聊而喋喋不休,這種喋喋不休又加劇了全片的無聊氣氛。
 
   在監獄裡三個人打牌,鮑勃突然學到一句英語:「尖聲大叫」。於是他極度興奮之下高聲重複,不可思議的是,傑克和扎克也被他感染,一起高聲大叫起這句話,聲音越來越大,滾雪球般地得到其它囚徒的應和,實為監獄中無聊的氣氛壓抑後產生的能量釋放。
 
    等出了監獄,人生還是無聊,只不過是進入一個更大的監獄,在幾乎荒誕到不可能的自然中,這三個男人依稀找到一些無聊的樂趣和快活。沼澤、叢林、河中的怪樹,幾乎是賈木許每部電影中都有的招牌式意象,它們組成幻象、構成背景,當人在這種荒涼中行走,只是為了行走而行走。
 
四,離奇的幽默和小人物的可笑
 
    看賈木許的電影,你常常會忍不住那種會心的笑。他提供了一個視角,讓你調侃似地去看裡面的小人物,他們無論對自己命運的擔憂、對別人的了解,都有一種扭曲和自以為是的好笑,這樣的無可無不可的人生態度,這樣天踏下來也懵懂不知的孩子氣,像是在黑暗中自娛自樂的一幫鬼魂,讓你不知不覺愛上他們。
   
    像這部片子裡傑克的故作瀟灑(他每次穿衣服都要抖一下衣領),扎克的乖僻(他什麼都不在乎但很在乎他的怪鞋子會不會被扔掉),最光彩照人的得算是貝尼尼出演的旅行者鮑勃了,弄個三搓刺蝟頭,老丟東西,講話時候老出笑話,甚至為了止住打嗝而去問別人借香菸,但又時刻怕別人打的眼神和動作。
 
    賈木許的電影,經常就用最普通最日常的場合,催生出幻境的感覺,這部電影裡,兩個人的對話,說著說著,音樂起來,你就覺得說成了鬼魂。除了這寥寥幾人,這世界上似乎別無其它,荒涼一片,這些人看似生活在有憑有據的真實生活里,但又會一下跳到虛幻的場景中。這片子裡他再次借用TOM WAITS、JOHN LAURIE奪魂的音樂、簡單但迷人的燈光設計、奇特的鏡頭運用,把你拽入一個離奇的故事中,亦真亦假、忽正忽邪、虛實相間,直到你若有所悟或微微感嘆。   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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