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不想《二十四城記》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有了一個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習慣：一旦我確定會看某部電影，在看之前會刻意的迴避了解一切相關情況。比如這部《二十四城記》，一開始只知道賈樟柯；那天到了點映現場才知道有趙濤；然後她給了我一個小冊子，才知道還有呂麗萍陳沖陳建斌；等到呂麗萍的角色出場才知道這是一部記錄片——或者是記錄片式的電影。

私人對於電影的好惡，按照不同的分類方式來說，我不喜歡印度片和泰國片，不喜歡傳記片，不喜歡記錄片。

長久以來，對記錄片始終持一種懷疑的態度：我們看到的影像——假設不是像空手捐款一樣設計出來的——究竟是如實的反映了那些人那些事的存在狀態，還是僅僅是導演願意給我們看到的某一個方面？我自覺要斷章取義也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不過在《二十四城記》中，還是可以看出足夠的誠意。或者說，沒有太多斷章取義的必要。

其實本片應該叫《四二零記》，他記錄的不是一個樓盤的前世今生，而是一個龐然大物的緩緩倒下。在坍塌背後依然站立的人們肯定有著揮之不去的感慨，而這種縈繞的情緒，貫穿了賈樟柯過往的所有作品，雖然有番號的軍工大廠裡的故事肯定不同於汾陽的小武崔明亮們，但在勢不可擋的時代變遷面前，一定有些東西，是相通的。

所以我可以安心在草坪上看著那些高天空曠凌亂油污的廠房，這讓我想起《三峽好人》里那些廢墟和大江，雖然似乎沒有那麼凝重，但螢幕在風中微微浮動，讓那些即將廢棄的建築多了一絲很奇妙的美感，這種感覺難以描述，並且聽上去很無厘頭，可我確確實實是這麼認為的，就好像……一點迴光返照的生機。——這顯然是一個強行的解讀，而且很自我，好吧，我承認又矯情了。

有一點不得不說，前面我之所以說本片是「記錄片式的電影」，是加入了四個職業演員的講述——我本以為會是職工講一段往事，演員們演一段故事，穿插著來——這是種有趣的方式。

在真正的420職工的講述中，他們著重的是某一個點，比如回老家探親大家抱頭痛哭的場景，比如下崗吃散夥飯的場景；而在呂麗萍陳沖的講述中，各自對比了420往昔的榮光和今日的落寞，這種對比相當清晰和強烈，把「變遷」的感覺表現得更加清楚明白，這個小技巧本來是應該更讓人入戲的，但落在他們的演員身份上，或許會讓你產生「這是不是真實故事」的疑問。而在陳沖說到同事們說她長得像小花的時候，全場笑，那種真假難辨的感覺達到了高峰。

相信賈樟柯故意這麼做的，但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大可自己猜測，真實和虛擬，展示和昇華，劇情片和記錄片，電影類型的新嘗試，等等。有很多東西都可以在這裡掰，我就不想了，就好像《三峽好人》里建築起飛的鏡頭，這樣不能第一時間感受的東西，只看，不想，我很懶，而且，我矯情也是有限度的。

而能在第一時間感受的東西，本片有很多。比如趙剛講到，他當學徒時聽師傅說「不要著急，上午幹不完下午還可以幹，今天幹不完明天還可以干」。這句話很簡單也很粗暴，簡單到概括了很多人的一生，粗暴到我不願多說。

有兩個工人我很喜歡。他們穿著油跡斑斑的工裝，跟片中其他人一樣有淚花，其中一個把烏黑的右手放在另一個的肩上，沉默的看著鏡頭，良久。突然那隻手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輕輕的搔工友的脖子，他閃了幾下，終於忍不住笑了，全場大笑。原來我們都不希望深沉不希望悲愴，我們都希望，隨時都能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娛樂，哈哈大笑。

我看過一些文章，一提到國內記錄片，必提《鐵西區》，儼然是一個高高的標尺。我沒看過，據說有9個小時，太讓我生畏。看過《東》，差不多忘了是什麼東東了，依稀記得一個畫家在反覆的說「作為一個藝術xxx」，印象很惡劣。相比之下，《二十四城記》就喜歡多了。

但我在豆瓣還是只給了三顆星，因為一個還是矯情的理由：他是賈樟柯，我很欣賞他，他應該可以做的更好，所以要從嚴要求。

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很欣賞姜文，對他的作品，我起評分就給得高，為什麼到這就恰好相反呢？

古龍作品裡不時有這種奇怪的差異，他說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情感，沒有一定閱歷很難想明白的。

所以我又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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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一次有趣的課外活動
1.賣票的是趙濤，一開始沒認出來，只是覺得比其他工作人員扯眼球一點。
2.賈樟柯上廁所的時候被人堵住要簽名，第一印象確實長得不高，然後我也拿了一個。
3.擁有的第一個簽名。
4.賈樟柯開始講話，一堆記者衝上去蹲著猛拍，到趙濤的時候變本加厲，直接站著，觀眾根本看不到人，有個女孩忍無可忍過去拍肩膀，才稍微收斂點。
5.有個記者躺在草坪上拍照（仰拍看著高點），我后座的女孩給他拍了幾張。
6.當時下雨，在草坪上搭了個塑料棚，積水越來越多，到電影裡趙濤出場的時候，左後方的塑料棚不堪重負，嘩啦啦瀉了下來，然後是左前，右前，右後的時候更誇張，直接被風掀了起來，那段時間人群驚叫此起彼伏，相當生動。
7.我選擇坐在中間是多麼的英明。
8.主辦方在每個椅子上放了個袋子，裡面是他們公司的宣傳資料，丟掉。居然還有一件雨衣，穿上。
9.第一次穿雨衣。
10.第一次看點映。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