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困獸

前一陣遇到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問其最近在忙些什麼？答曰：比較文學。不禁笑問：只知道你比較好色，什麼時候比較文學起來？

作為文藝學的一個分支，「比較文學」這個概念是比較搞笑的，既然莎士比亞和湯顯祖可以相提並論，中國西部的一隻母山羊和好萊塢的某個女明星自然也可以聯繫起來。

評說麥當娜和一隻母羊的關係有些譁眾取寵了，還是談論一下文學音樂或者電影吧，比如《飛越瘋人院》和《看上去很美》。

看過這兩部片子的人一定覺得這個命題不新鮮，顯然很多人也做過這樣的功課，因為兩部片子的相似之處是顯而易見的。

雖然病態壓抑的精神病患的世界與看上去簡單快樂的幼稚園生活風馬牛不相及，但兩位導演的經歷說明了他們只是在不同的敘事環境之下表達著相近的思想。

Milos Forman是「布拉格之春」後叛逃到美國的自由主義者，在不同意識形態的社會中生活的經歷讓他的電影自然關注政治和社會制度對人性的壓抑和摧殘；張元則是作品屢屢被禁的第六代導演中的代表，張揚、叛逆、對社會陰暗面的揭示，這些都是他想通過電影表達的東西。

兩部電影都改編自暢銷小說，雖然對原作情節的改動和刪減都比較多，但原作者對影片本身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與肯·凱瑟的激烈批評相反，王朔倒是欣然參與了電影的製作，還得意洋洋地掛上了監製的頭銜。

小說《看上去很美》帶有一定的自傳性質，小演員也就理所應當地按照「小王朔」的路子來尋找。所幸這個小孩不僅是外表很符合導演（或監製）的意圖，表演體現出來的東西也很符合原著小說中那個滿嘴京片子的「方槍槍」身上的「痞氣」；《飛越瘋人院》中的McMurphy則是Jack Nicholson最為出彩的角色之一，據說製片方一開始屬意的演員並不是他，真不知道誰還能像他一樣刻畫這個帶有三分邪氣的個人英雄。

兩部電影裡都有一個所謂的反面角色，很有意思的是，因為人物所處的特定環境，決定了這樣的角色都為女性。這兩個女性角色從某種角度看來，都是忠於職守的規範執行者的化身，而兩位主人公恰恰是胡作非為的搗亂者。但是任何制度的執行都不應以踐踏入的尊嚴和束縛人的自由為代價，當周圍所有的人都對這樣的人性壓制習以為常甚至產生依賴的時候，McMurphy和方槍槍就勇敢地站了出來，他們憧憬著自由，他們鼓動著群眾，他們反抗著制度。

對精神病人和幼稚園的孩子來說，按護士的要求服藥和在規定的時間拉屎，看上去很符合邏輯。但這是這種習慣性的被約束，折射出社會的現實。當我們習慣了被安排被管制被欺騙被侮辱之後，我們也就失去了抗爭的勇氣。幸好有McMurphy和方槍槍這樣的人出現，他們表面上是在追逐個性的解放，實則是在呼喚著最根本的人性的自由。

然而，現實總是殘酷的。

方槍槍逃出了幼稚園，一隊胸前戴著大紅花的大人從他面前經過，他突然明白了外面這個世界裡人們一樣是被管制和操縱的，就像幼稚園老師用小紅花來誘騙他們聽話一樣，他稚嫩的臉孔上滿是無奈和茫然。McMurphy更是被殘忍地切除了大腦額葉，變成了一個不會思考的白痴，深諳其內心的印第安人病友只能將其捂死，帶著他自由的心一起遠走高飛。

《看上去很美》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個畫面，是方槍槍坐在旋轉木馬之上，仰望著藍天上的白雲，眼神中充滿著對美好世界的嚮往，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而一句平靜的「我試過了」則是《飛越瘋人院》里最讓我心動的一句台詞。是的，雖然沒有成功，但他們都試過了，為什麼我們就沒有這種嘗試的勇氣呢？

《飛越瘋人院》的原著小說沒有看過，電影在我看來是非常成功的，一個悲劇的主題之下擁有著很多喜劇的元素，這樣的方式是我最喜歡的，這部片子這麼多年一直被奉為經典，IMDB的超高得分也說明了一切。


王朔的小說我非常喜歡，每一次閱讀的過程都是輕鬆而愉快的，張元的電影拍得沉重了些，如此深刻的主題一定要通過這樣一個小孩子的生活來表達，牽強之外，更多的是導演的無奈吧。   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