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夜
2008-06-15 23:40:24
永遠的伯格曼
伯格曼去世了。
好像楊德昌的逝世才剛忘卻,忽而又傳來這樣令人憂傷的消息。
大多數人不知道伯格曼,不知道這位電影導演被稱為瑞典的國寶。但是,只要對電影史稍有點認知的人,必然會對這個名字肅然起敬。
對於我來說,假如楊德昌的逝世終究是件令人憂傷的事,那麼,伯格曼的逝世就毫無疑問是令人悲傷的事。
曾經無數次,在我寫完上百部影評的時候,時常問自己,為什麼不寫寫最愛的伯格曼呢?對於他,我不是該有很多很多話想說嗎?但,遲遲不敢落筆。是的,是不敢。他是我的精神高地,我仰視著他的背影,隅隅而行。
沒有想到的是,當我第一次寫他,就是一曲輓歌。
一個在地域和年齡上都距離如此遙遠的人,為何與我有著源自心深處的牽繫?我不知道,打從第一次看到他的電影,就彷彿與他成為知音,他了解我的靈魂,他揭開我的心結。
永遠不會忘記2001年10月的某個下午,那會兒剛進大學,學校的影評協會放映了伯格曼的《芬尼與亞歷山大》,這是他的息影之作,一部4小時的所謂悶片。影片開始,我看到了死神,拖著鐮刀走過幼小的亞歷山大眼前,那種對死亡的恐懼牢牢揪緊我纖細的神經。(這個死神一直圍繞在伯格曼身邊,所以他才能精確地表達出死亡的逼仄,直至去世前,他還說起,他一生都害怕死亡。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觀眾越來越少,我卻完全沉浸在了伯格曼的自省沉重肅穆孤獨恐懼之中,難以自拔。他這部自傳體影片是為了深入了解他自己以及他的生命。我看到了一種生活的方式——在電影藝術中表達自我,詮釋自我,省視自我。
就是這部奉為經典的大師電影把我變成一個影迷。說他是我的啟蒙導師,絲毫不為過。
在伯格曼的作品裡,我看到的也是影迷耳熟能詳的那幾部:《野草莓》、《第七封印》、《處女泉》等,以及他的自傳《魔燈》和《伯格曼論電影》這兩本書。
伯格曼是一位始終將哲學作為命題的導演,因此,可以說,沒有一定的感悟能力和審美能力以及人生經歷是無法走進大師的精神世界的,也一定看不懂作為他們精神載體的作品。這樣說,不是拔高伯格曼,也不是貶低觀眾,而是一個客觀事實,無人可以否認。
伊朗著名導演阿巴斯的詩集《隨風而行》的序言裡有一句話:伯格曼在黑暗裡尋找一線光明,正是這線光明令人覺得真實可信。我這樣理解他的意思:生活雖然充滿悲傷痛苦,可是希望不能斷絕,所有人都懼怕死亡;但是,不論多麼糟糕,不到徹底無望之時仍會為了那一線(哪怕微薄乃至可以忽略)的希望繼續生存。這才是事實。
所以,從小生活在缺乏溫情的冷漠家庭中的伯格曼,雖然一直懼怕死亡,可他找到了魔燈——電影這種方式到另一個世界尋找光明,完整生命。在這個過程中,他把這種艱辛的體驗變成影像,流傳給他人,引得共鳴和救贖。由此,他活著的意義無意中得以昇華。
導演很多,數不勝數,似那繁星般眼花繚亂了。可,能夠給你的人生觀帶來影響的導演,能有幾何?又有幸得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