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貞》—一部關於攝影與自由的電影

忽然在四年後重溫這部電影，是因為Guillaume Canet，他是我最近喜歡上的法國男演員，同時亦是導演、編劇、製片人，非常完美的傳承了法國男演員演而優則導的傳統。其實《巴黎夜未眠》並非是我所看的他的第一部電影了，但正是因為《巴黎夜未眠》，我開始百度他，竟百度到我多年前所看的一部Sophie Marceau主演的法國片《忠貞》。這才知道當年那位帥氣、英俊、桀驁不馴、動盪不安的攝影師，就是我今年才喜歡上的Guillaume Canet。
當年看《忠貞》的時候，其實心裡就有了些想法，但又無法籠統概括；今次終於有了機會，想要把它寫出來，因為《忠貞》中所表達的，正是我內心深處愛情與忠誠、道德與責任、理想與自由之間無處不在的矛盾和和諧。
Sophie Marceau扮演年輕貌美的中產階級攝影師Clélia，Clélia一直找不到可以讓她去愛的人，但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她邂逅了為人正直又有涵養的兒童圖書出版商Clève。Clève長的不帥，且略顯蒼老，是那種大街上常見的有些禿頂的老男人。但是Clélia被他所打動，接受了他的求愛，兩人很快便上了床，進而決定結婚。就像Clélia的母親在鏡頭一開始的夜行列車上告訴她：「我不愛你的父親，但生下你以後我們很快樂。」 Clélia便快樂地與Clève在一起，直到她遇到Némo，一個年輕的狗仔隊攝影師。
Némo就像一團熱烈的火焰，Clélia與他擁有著相同的興趣和愛好—攝影。曾經有人說過，這是一部適合攝影師看的電影，因為裡面大量偏離主題的法語台詞讓人不知所云，一群說話的人鬧哄哄的就像一群瘋子。Clélia以兩本攝影集而出名，但她所拍攝的人物都模糊不清，這與她自身的狀態也是有關的。因為她並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想要的是什麼，她認不清事實。她只是看到了就會去拍，這是她心中的一種自由，並不希望受到束縛。就如我心目中的最優秀的攝影，技術其實只是一種架托，但真正能表現的東西卻來自於內心。內心是個很強大的東西，它間接或直接的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Némo就是一個以內心來表現鏡頭的攝影師，他關注邊緣社會、關注妓女、關注社會中最陰暗的一面，這也是他吸引Clélia的地方。
如果說Guillaume Canet主演的另一部為中國觀眾所熟悉的電影《兩小無猜》，是由女主角帶領他進入一片瘋狂激烈而不顧世俗的忘我新天地；而《忠貞》，則由他來帶領Sophie Marceau扮演的Clélia，走入了不為主流所接受的意象領域。
就攝影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關注的拍攝與被拍攝本身，既表現在Clélia與Némo拍攝別人，又表現在他們互相拍攝。Clélia所拍攝的模糊的主流影像，模特、人群、建築物，都是僅僅表現了局部的傾瀉和隱私；Némo所拍攝的尖銳的邊緣人物，穿SM裝的妓女、倒賣人體器官者、性器官，大膽和直白的揭露讓我想起了日本的荒木經惟。這些符號成了這部電影解讀的關鍵，它在某些方面隱晦了Clélia與Némo，以及Clève的情感走向。
在影片的後半部份，充斥著眼球角膜、火燒人體、利器穿入、血流滿面，與其說這樣的鏡頭是表現了Némo動盪不安的生活，還不如說Némo對傳統且高高至上的東西有一種本能的反抗，那造成了他的一種使命感。我並不同意電影介紹中所說的那樣，是Clélia將他改造成一個高貴且快樂能夠幫助別人的人；相反，我認為是他改造了Clélia，是他使她變得平民化起來，而不是那麼虛偽的高尚。
Némo身上所擁有的，是Clélia所嚮往的自由，但是同她的攝影一樣，她對感情也是模糊不清。很明顯她愛著Némo，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信仰和追求，她抗拒不了他的魅力，這是一種愛情的本能。他們共同分享攝影所帶來的快樂和刺激，他們互相拍攝對方，並沉迷於對方的影像，以此來表達內心深處熱烈的愛。但因為和Clève有婚約的承諾在前，她無法做到背叛，即使內心飽受煎熬。
其實按西方人的愛情觀來說，Clélia其實已經背叛了Clève，因為她愛的是Némo，西方人是最注重心靈的自由。他們與中國人相反，中國人最無法容忍的是肉體的背叛，即使愛情還在，一旦肉體背叛那愛情也就徹底完了。
雖然如此，Clélia還是矛盾的，她沒有明顯的宗教信仰也並不是一個保守的女人，但一旦她對對方許下了承諾，她便會遵守。這是Clélia所追求的另一種自由，包括在工作上，她亦不同於那些被商業化的同事，為了追求銷路不擇手段，她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對社會的良心、對自己的尊重和對愛人的忠誠，所以她只能努力把持自己不墜入Némo的誘惑。
她的矛盾就體現在她分不出肉體背叛和心靈背叛的區別，但她的可愛也正由於此，她寧願痛苦而悲傷地和Clève做愛，也不願意在靈魂背叛了Clève之後肉體也要背叛他。這是她對他愛的承諾，這種承諾也是婚姻真正的價值所在。
但是Clève卻並不如Clélia所希望的那般美好和高大，他發現了Clélia和Némo隱秘的情感。在Némo帶Clélia看黑市搏擊比賽回來後，他產生了所有男人都會產生的懷疑：她是否背叛了他？她是否和他上床了？他不聽Clélia一句辯解，盛怒之下離開了她，還去嫖男妓。無形之中，他彷彿從光鮮體面的中產階級出版人淪落為Némo鏡頭下的邊緣人物。而Némo在鏡頭最後成為了導演，彷彿一個落差般，他由邊緣進入了主流。這就是我前面所說的，攝影作為這部電影的符號學意義所在。
當然這部電影不可能單純圍繞著兩男一女的情感而展開，電影中Clélia所供職的出版集團和電視財團的相互交易，甚至包括器官買賣等，都有意無意的暗示了新聞界內部的黑暗和牟利。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Clélia和Clève的婚姻沒能經受住考驗，最後Clève被槍擊致死，死之前Clélia還在Némo面前盡力挽留他，而他卻絲毫不留情面。
影片的最後Clélia剪短了頭髮進入修道院，與修女們一起生活，拍攝修道院的生活場景，而那個看似呆傻一舉一動卻透露著純真的黑人修女，不禁讓人聯想到那個曾和Némo同居最後自殺的非洲公主。這就像是一個回歸，Clélia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死去的Clève，他收回了Clélia那枚象徵盟誓的婚戒，象徵Némo愛情的摩托聲在這時候響起，Clélia終於釋懷，所謂的忠貞在這裡得到了救贖。因此影片最後，Clélia的新攝影作品集被定名為「再也沒有了忠誠，沒什麼可以失去」。
最後提下這部電影的題外話，《忠貞》在香港上映之前曾因為片名的翻譯問題而引起軒然大波，發行商為了票房將中文片名定為《情慾寫真》，就跟原法文片名《只要在一起》在香港被改為《巴黎夜未眠》一樣無聊。因為該片的原法文片名「La Fidelite」的字面意思就是「忠貞」。為此Sophie Marceau和她丈夫、該片的波蘭裔導演Andrzej Zulawski曾大鬧記者會，該片的海報亦曾因「動作意淫」而被香港電檢處禁止發行，也算是一波三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