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暮的自由與激情

最近愛上《探戈課》這部電影。迷戀它的黑白調子，迷戀探戈的舞步，更迷戀當一個女人到了遲暮之時，仍然能夠享有自由與激情。那種不斷探尋自我不斷學習的生活方式，是如此的絢麗動人，像音樂一樣充滿世界，也像呼吸一樣充滿全身。

片中的女導演薩莉，因為一隻撩人的探戈舞曲，因為一段迷人的雙人舞，頓時深陷其中，隨著那熱情浪漫的舞步想要扭動身體，進而一心想要進入那個探戈的世界。通過對另一個女人的窺看，自由、激情與理想主義得到實現。

薩莉已經略顯蒼老，她偶然走進一處劇院，在人潮與黑暗中，觀看了那場關於探戈的表演。男與女，令人眼花繚亂的舞步。她微笑著欣賞，她的笑容和眼神混合了成年女人與小女孩的氣質，甜美而又純真。而她的身材，也如一個小女孩那般單薄，纖細卻不失優雅。有一類女人，在年輕時很老，在很老時又很年輕，你永遠猜不透她們的年齡。

因迷上探戈，而由此展開一堂又一堂的探戈課。舞者之間，發生愛情。愛情雖然司空見慣，但電影冷靜低調的敘事、極為個人化的細節描寫，考究的黑白畫面，女性意識的展現，再加上盪人心魄的探戈舞步和舞曲，以及馬友友那如泣如訴的大提琴旋律，讓人如痴如醉這部影片。

電影用了大幅度的精美鏡頭去再現完美無缺的探戈雙人舞，來表現男人女人的心領神會，身體與身體的相互理解。薩莉始而沉重繼而行雲流水的舞步，把探戈的世界和個人的情感層層推進。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情愛糾葛正像探戈二人舞中迷亂穿插的腳步，美輪美奐的激情，看不清，分不明，隔不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愛情正是如此，你想要全身而退，我卻貼身緊逼，你想要操控節奏，我偏要自由隨性。男人女人的愛情硝煙，和那電影中一幕幕的探戈舞，複雜細膩的結合在一起，時而跌宕起伏，時而醉人心脾，說不清是舞蹈是在模擬人的感情，還是人的感情在闡釋舞蹈的動機。

探戈，兩性之舞，沒有比這種舞蹈更能闡釋兩性之間的關係。還記得影片中男女主角在一次比賽中那段意味深長的舞蹈。熟練的配合與炫技，然而比賽結束後，男主角拂袖而去，隨後是他們的一段爭吵，男主角抱怨女導演「破壞」了他的韻律，「你不應該做任何事，只是跟隨而已」。他心中探戈的真諦，似乎是男子控制著整個大局。但是薩莉卻在舞蹈中灌入了個人的情感告白，並試圖將它昇華到舞蹈本身，她想要表達，這是她學探戈的動機，是她愛的理由，更是她人生的方式。她的舞蹈，是她對這個世界以及面前這個男人的強烈告白，是一種遵循自我的方式，要表達，要告白，要找尋，薩莉的方式強烈鮮明而又破壞著既有的規律。

當她想要擁有自己自由的步伐，她就與男人、規則、愛情以及社會有了衝突和矛盾。當那些製片人責難著她的侷限性，當舞伴批評著她的自由性，她要解決的不僅僅是舞步的問題，是她的理想與現實生活的問題，是兩個不同種族不同性別的問題，是靈魂與身體交匯的問題。她與他為此而爭吵，相互嫉妒，失望而分離，複雜而又真誠的情感如雙刃劍一樣，既切割著人生的方方面面，同時又撩撥人的內心深處那一種渴望情感與認同的追尋。

你相信什麼？
我相信機會會給我們機遇，來創造我們的命運，用我們的意願。
我不相信我們的生活已經安排，由某種神力控制我們所做的。
當他們凝視著對方眼角濕潤，流下淚水時，彷彿是因為得到一種理解而感到由衷的欣慰。我喜歡這樣一幕，我們，每個人，都渴望被理解被認同。

學習「探戈」的過程，就是學習生活的過程，是學習與人溝通的過程。而同時作為女人，是學習與男性和諧相處的過程，是獨立、自我探索的過程。影片中，女導演一邊學習探戈，一邊構思她的劇本。她的構想充滿懸念，虛幻，無意識的閃現，濃烈的色彩，與全片的黑白色彩對應。那三個穿著紅色、黃色、藍色禮服的女模特兒們，不知所云，不明就裡地不斷的出現在街道上，公園中，灌木里。還有一個同樣不明就裡的殘疾人出現在她們的周圍。這樣的一些畫面，伴隨著詭異的氣氛、低沉的音樂毫無秩序的出現在女導演的意識中，與現實構成一種突兀而詭異的關係，但卻有一種奇異的美麗。不知是否也在同時暗示著女導演在現實中，在電影之內，在探戈之外，時時處處感受到的危機和困惑。領導與被領導，控制與被控制，這些意識形態在影片中若隱若現，她與男人，與社會那種無法言明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在她的哭泣、焦慮、困惑、不安中被一一洩漏。

末時再看一眼海報，黑色的緊身衣，黑色的高跟鞋，薩莉在其中雖有失去和痛苦，有掙扎和妥協，但最終與他達成人生真諦與探戈境界的心靈合一。她和他在雨中激情的探戈，在塞納河邊柔情的探戈，在這深深一抱中達到圓滿和諧的結局。